再睁眼时,陆离来到了一处迷雾笼罩的空间。
就像是意料之中,陆离不慌不忙地紧赶了几步。前方云雾缭绕处,陆离挥手拨开,地面平坦湿润,踩在上面就像踩在镜子上润滑。
加速行进了几十米左右,果然看到有道黑袍人影站在远处。那人影也看见了陆离,似是被吓到了,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
陆离笑了笑,背负双手上前。
“阁下,那书生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何死后还不放过人家呢?”
那人影轻轻抬头,脸被一片迷雾笼罩,看不清真面目。
对于陆离的询问,黑袍人没有应答,沉默无声。
陆离眉毛皱起,继而追问:“阁下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黑袍人伸出一只手,手上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不过他只是伸手把袍子的边角抚平,并没有回答陆离的问题。
这下轮到陆离尴尬了。
这老哥,咋不吭声呢?
“算了,看来阁下生性不爱说话,那我来说吧。”
咳嗽一声,陆离要开始人前显圣了。
“那书生被你指使去盗窃荆都城财物,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后来那书生被我道破遁地之术,官府将之缉拿。你见事情即将败露,半夜入梦将之杀害。但——”
“你没有算准一点,那就是阴兵缉魂的时间!你赶去收书生魂魄时,正好与那阴兵碰上,阴兵在地府皆有管制,杀了他会引起地府注意。于是你改变主意,用一枚阴司通宝来换取魂魄,也不知该说阁下豪气呢还是谨慎呢。”
“嗯,阁下应该也不知道我与地府的关系。想不到我能追到地府,拿到古钱。虽说我的入梦术在你之下,但凭借这枚阴司通宝,我还是可以顺着气息入你梦中。”
入梦的时间,陆离整理了一下至今手中的所有线索,也是理出了一条线。至于准不准确,就看面前这黑袍人了。
陆离眼睛死死盯着那黑袍人,他在等,在等黑袍人开口。
没有人在知道自己的计划被他人揭穿后,还能保持镇定。陆离在等黑袍人的破防瞬间。
“啪啪啪——”
只见黑袍人慢慢地鼓起掌来,也是第一次开口:“分析的不错,真不愧是逍遥道人门下弟子。”
声音嘶哑,雌雄莫辨,一听便知是伪音。
然而陆离没空去管他的音色,反而低沉着嗓音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何止认识,熟的不能再熟了。”
这次轮到陆离有点慌了,对方认识自己的师父,还很熟,而自己师父已经活了近千年了,说明对方和师父是同一年代的老古董。
啧,有点难搞啊。
见陆离沉默了,黑袍人倒是来了兴致。
“其实我确实挺惊讶的,不过不是你和地府的关系,而是你居然会入梦术。小子,就不怕我把你留在这里做个长久梦吗?”
“我刚刚说了,我的梦术确实比不过阁下,但你也留不住我。”
闻言,黑袍人再次沉默。
两人相视,久久无话。
良久,黑袍人抬手对着这周遭迷雾一抹,迷雾渐渐靠拢包住了他的身子。
“真是个聪明的小鬼,我们会再见的。”
陆离没有动作,只静静看着。因为知道自己即便动手也留不住他,况且真打起来了,自己怕也是打不过的。
等迷雾再次散开,已经没了那黑袍人的身影。
“呼——”
陆离吐出一口浊气,他感觉自己就像身陷了一个漩涡,似有某种东西环绕在他身边,他解不开,也不知晓那是何物。
抬头望天,喃喃自语:“师父,您叫我下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过一会,陆离闭上双眼,向后倒去,任由这股重力将自己身体带下去。
咚——
重重地砸在地面,没有一丝疼痛。
再睁眼时,陆离呆住了。没有想象中的楠木床,没有金丝被衾,只有身边的一道滚滚河流,和岸上开满的血红色的花卉。
我去,这又是一个梦境!好一个老狐狸,留了双重梦境。
漆黑的河水滔滔不绝,滚滚流向远处。岸边的红色花朵成群,个个开的鲜艳。头上星空作顶,微风吹来,是透心的凉。
不过陆离现在显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他在积极地寻找这梦境的出口。
沿着河岸从下游一直走,走到一半停下来。不是陆离累了,而是他懵了。
陆离手指头不断地变动,掐算着梦境的出口方位。
“奇怪,若是一般的梦境,以我的梦术躺下便能回去。哪怕是高深一点的,也逃不过我的寻龙点穴之术,为何偏偏推算不出来,像是……像是被人遮掩了天机一般。”
越是推算,陆离越是心悸。直到心脏出现阵阵刺痛,他才停下推算之术,这是身体快被反噬的前兆。
玩弄天机者,必为天道所反噬。
“罢了,沿着河岸往上走走看吧。”
顺着河流往上,陆离不曾停歇,终是在河流上游看见了一些东西,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青衣,戴着蓑笠,盘坐一块巨石上。手中一根鱼竿放进下方黑梭梭的河水中,也不知能钓上什么。
陆离观察过了,这黑河里面没有鱼,只有无尽的死气。
“这老家伙,还在这装世外高人。”
陆离轻声一句,迅速朝那边靠近,等离那人近些,便出口讽刺:
“我说阁下,没必要吧。搞个双重梦境留我,值得吗?”
那人听见动静,回首看来。
这一回头,陆离便知道认错人了。
男子眸子如星,面如冠玉,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显得豪放不羁,可眉眼间的温和尔雅是做不了假的。
“小家伙,你认错人了。”
一开口,嗓音好似那二月春风,沁人心脾。也使得陆离更加坚定认错人的想法。
同时连忙低头抱歉:“抱歉,多有冒犯实乃陆某无意之举,还请先生海涵。”
道歉的时候,陆离探头瞄了一眼,嗯,应该没生气。
男子的眼神没有放在陆离身上,反而专心盯着钓竿,只是顺嘴回了他一句:“无妨。好多年没人来这里了。你坐下,且陪我聊聊天。”
陆离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惹事的好。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毕,直接坐在了大石头的旁边。
“小家伙从哪里来?”
“在下乾元山闲云观逍遥道人门下弟子,陆离陆光灿。”
对于这等高人,陆离觉得还是不要隐瞒的好。
“陆光灿?是个好名。”
“先生呢?先生是何人?”
陆离冒昧叫了一句先生,因为他感觉这人给他的气质特别像学堂里的夫子。自己面对他时总有一种犯错学生见老师的感觉。
“我?吾乃荆州界内地府阎君,木子语是也。”
嘶,居然是阎君!
传闻地府九大阎君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他们常年都处于闭关或者休眠状态,不是地府遭遇非常严重的事态,一般九人都不出世的。
“原来是荆州府阎君,失敬失敬。”
如果这位是地府阎君,那这里应该是他闭关之所了。
“先生在这里闭关多久了?”
“忘了,很久了吧。”
青衣男子语气幽幽,眼波流转间,似在追忆当年。
“先生一个人在这里不无聊吗,平常都在干嘛?”
见青衣男子身上散发的思绪,陆离也被这股莫名情绪感染,不自觉怜悯起这男子。
“无聊倒也有,不过日子总归是有盼头。至于平日干什么?我在钓一个东西。”
“钓东西?什么东西?”
对于陆离的好奇,男子只是一笑带过。
“哈哈哈,这就不是你一个小家伙该好奇的了。你该回去了,我送你一程。”
言毕,也不由陆离分说,只见他伸手一推。陆离不受控制地飘向天际,离地面越来越远,最后一股困意席卷,直接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廖文判的“简陋寒舍”了。
望着天上挂着的白太阳和红月亮,陆离小声道:“真是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