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年瞬间明白了小少爷的心思。
“原本不止我们三人的,以前大院里,光是家丁护卫,就有二十人之多,可惜,这些年,夫人为了顾忌将军的身后名,不想和老刘家决裂,由着你的叔伯婶婶们,逐渐的将家产转移走,本就难以支撑这许多开支,再加上那刘冯氏造谣生事,不得不将院子里的护卫遣散。”
“阿娘糊涂啊,这一遣散,不正中了那婆娘的下怀。”
“夫人出身东山林氏,本也是大家闺秀,因家中遭难,才与将军结识,治家管下人都还行,只是遇见这样的婆婆,再加上那段时间,夫人魂不守舍,本就沉浸在将军去世的悲痛之中,哪有心思想这许多。唉!若不是将军余威尚存,早就被老刘家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能否彻底与老刘家作个割舍呢?”
“割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代价嘛,夫人未必有这决心……”紧接着,刘益年就从多方面阐述了在这个时代自下而上的强行分家,会有怎样的后果。
只一点,子女跟父辈要强行分家,不孝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在这等级森严的纲常世界,不孝就意味着,品行不端,族内不能科举,不得入仕,要些脸面的人家,都不愿与之结亲,单单是不得入仕,就已经劝退绝大多数人了。更别说名声,等其他影响了。
原本刘扬还想着若是不行,将来试着入仕,随便做个闲散官老爷,这一下就把路给堵死了。
“决裂,是必然的,不然永无宁日。年叔,我需要你的帮助……”
傍晚,回到家中,饭桌上,只有母子二人……
刘林氏,也就是刘扬的阿娘,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一看就有心事。
刘扬吃着碗里的白米饭,上面还有两片腌制过的五花肉,油汪汪的,桌上两碟小菜,虽是简陋,倒也算是可口,母亲碗里,则是淡淡的稀粥。刘扬心里感叹,地主家也过的如此拮据。
“母亲可是在担心老太太?”
刘林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儿子口中的老太太是谁。有些惊讶。
“彻儿,知道为娘的在想什么?”
刘扬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阿娘可想过与老刘家决裂?”
刘林氏一惊,急忙道:“不可,此话以后不要再胡乱说了。”
“难道阿娘打算这样一直下去吗?”
“彻儿你还小,不懂,等阿娘给你找好先生,你只管安心学业就好,你放心,阿娘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忍气吞声,还是接着割让父亲留下的产业,直到你我都无家可归,沦为乞丐吗?”
刘林氏本想反驳,却蓦然讶异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如此条理分明的话,居然从自己这不足八岁的儿子口中说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吃完碗里最后一小片肉。虽然觉得不甚美味,细嚼慢咽下,还是别有味道。
“在道义上,母亲已经仁至义尽了,父亲留下的家业,他们已经拿走了大半,这一点不必忧心。至于老太太,该给的体面,自然是给,但也不用委屈了自己,若她不识趣,我就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着儿子稚嫩的脸颊上,清澈的眼神。似乎又见到了亡夫当年的影子,那熟悉的安心,让人平静的感觉。
“彻儿长大了,阿娘很是欣慰,可毕竟是你阿婆,若得罪老刘家,将来对你……”
“母亲放心,我跟年叔打听过了,虽说皇权不下乡,若真将事情闹大,县衙也不好袖手旁观,虽然对谁都没好处,但是相比而言,对老刘家更不利,毕竟他们不占理。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们若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只会被老刘家逐渐蚕食,直至消亡。”
刘林氏怔怔的看着儿子,什么老刘家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又有了依靠,母子俩又是一番叙话,不必多讲……
次日,日上三竿,在小福的催促下,刘扬不慌慌忙的推开了自家大门。,自家门口已经聚满了乌压压一片,其实细看也不多,也就几十个,都是庄子上的农户。母亲端坐在台阶上,严婆婆依旧站立身后,姿态端的倒是十足。下面议论纷纷:
“这大早上的是要干嘛呀,家里农活还没干完呢……”
“就是啊,我家那口子本就病了,这就我一个人,唉……”
看见儿子终于爬起来了,刘林氏便轻咳了一声:“咳咳!”
年叔赶紧大声呵斥:“都安静了,夫人有话要讲。”
台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今天召诸位乡亲来,是有几件事情要宣布,以往小儿顽劣,给大伙添了不少麻烦,为表歉意,今年秋收,除了例行的官税正常上缴以外,租子每户减免三成……”刚说到这里,台下就哗然一片,片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喊:
“多谢夫人……”
“夫人长命百岁……”
“夫人真是大善人啊……”
……
感激的拍马屁的层出不穷。年叔又是一番呵斥。才安静下来。随即母亲又公布了挑选的丫鬟名额,皆是些庄子上比较困难的人户,惹的农户们心里暗自感叹夫人的善心。
“再过些日子,我儿也要开始启蒙了,家里有小子的,注意了,把自家小子教机灵些,回头在庄子上再给我儿挑个书童,小厮什么的……”
顿时家里有儿子的农户们,又心热了起来。前阵子因处置盗窃,和驱逐嚼舌根那几家人的阴影,顿时被冲淡了不少。正待母亲讲完,刘扬也好上去表演一番的时候,远处来了一行人,打断了这一切。
只见乡间的道路上,前面走着两个壮汉,身着便服,腰间却挂着兵刃,中间是,两个人抬着肩舆,肩舆上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端的是仙风道骨。身后还跟着四名衙役打扮的护卫。看见来人,年叔赶紧上前朝母亲道:
“是临仙观的人。”母亲连忙起身整理衣冠准备上前迎接。
临仙观,是出云国的一个类似衙门的机制,每个县都有,说是隶属县衙,但却超然物外,只是从县衙领取日常开销罢了,每个临仙观,多则三五人,少则一人,据说皆是修士,主司一县之地上的,捉鬼驱魔,除妖驱邪等事务。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每年都要替朝廷,去寻找有仙缘的人……
刘扬自是不知这一些。
看着肩舆缓缓落下,母亲上前一礼,甚是恭谨:“刘林氏见过真人。”
“夫人不必多礼,每年例行公事罢了,速去将庄子上,六岁到十八岁的孩子召集过来吧,我今天打算多走几个地方,不便久留。”这老道也算干脆利落。
“益年,都散了吧,去按道长的意思办。”母亲吩咐年叔,随即对老道躬身一礼:
“请真人,屈就下寒舍,稍作休息。”
老道微微点头,在一群衙役护卫下,阔步进了院子。
“严妈妈备茶……”
大堂内,主位上,老道端坐轻酌着茶水。左右两个便衣壮汉挺拔而立,眼神锐利。刘扬好奇的打量着。一看这两人就是练家子。
看着妇人身旁好奇打量的刘扬,老道缓缓开口:“反正且得等会,就从你开始吧,我记得你叫刘扬是吧。”
母亲赶紧接话:“正是小儿,彻儿,快来见过真人。”
“夫人不必紧张,我在开阳县也呆了七八年了,都是老熟人了,不必如此见外。”
刘扬心中暗想,这老道还挺随和。刘林氏其实是比较担心的,看着儿子在真人面前依旧没什么变化,内心最后的隐忧也烟消云散。
只见老道随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又圆又扁的东西,姑且叫盘子吧,随手一扔,那东西便悬浮在刘扬头顶,微微旋转,还隐隐发出微光落下。
刘扬看呆了,我草,内心一句标准的国粹,脑子有些宕机。刘扬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体内和身周游荡,进进出出,感觉莫名,很是奇特。
“彻儿,别动,好生让真人为你查验。”母亲在一旁期待中带着
半盏茶的功夫后,老道眉头一挑,手一招,收回了那盘子。拂须笑道:
“不错不错,今天开了个好头,恭喜夫人,令郎已经觉醒了灵根,资质不错。将来有缘仙道啊。”
旁边两个壮汉也是一脸诧异的看向刘扬。
刘林氏,喜不自胜,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连连道谢。刘扬还一脸懵,这不是基操吗?既然这个世界有修真的,自己有灵根有啥奇怪的。
其实刘扬至今还活在梦中,并不认为自己已经醒了,只是这个梦比较长罢了。只是后来才知道,这一个灵根觉醒的人,尤其是早早觉醒灵根的孩童有多稀有。
老道名为李长寿,来开阳县也已经八年之久了,期间捉鬼驱邪倒是,做了不少,也甚得开阳县的百姓尊敬。只是这寻找适合修行的苗子,却是千难万难。
这其中修行的苗子,本身就难寻,不说是万里挑一吧,能在合适的年纪觉醒灵根的,就很是少有了,有的二三十岁觉醒灵根的也不是没有,可惜,培养价值就不是那么大了,也不是说觉醒的晚,就天赋不行,而是考虑到寿元,培养成本,成就上限,归属改造等等因素综合考虑,出云国才制定了六岁到十八岁的国策。六七岁是最早能觉醒的门槛。在此之前,孩童神魂不全,是没有办法觉醒灵根的。
加上有些农户,根本舍不得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别人带走,基本就等于没了儿子。虽后来朝廷有所补偿,但依旧有些农户,不愿让孩子随别人走。宁愿蜗居一起,在土里刨食儿,也不愿奔那虚无缥缈的繁华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