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岩看一句话让他娘哭得更厉害了,头都大了。
他抬头看向他爹求助,“爹,你快劝劝我娘。
这正说正事儿呢。”
莫百山本来也被老婆子哭得心酸了,让儿子这一说才想起来,他们现在不是在自己个儿家里,是在村里大队部呢。
他二爷还在呢。
莫百山偷着觑了二太爷一眼,呵斥陈氏,“收起你那猫尿,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
还当自己家炕头呢。别哭了……”
陈氏收了眼泪,这情绪却一时平静不下来,仍旧抽噎着。
“婶子,你帮忙想想,盼弟嫂子为什么会举报村里中医学堂呢?”
莫莳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陈氏。
陈氏摆摆手,捏住一角袖子擦了擦眼泪。
细细想了一会儿,陈氏说道,“自从村里大喇叭里讲了中医学堂的事儿,盼弟就不高兴。
她不愿意小湖学中医,她想让孩子念初中,念高中,将来……”
陈氏不太好意思的接着说道,“将来,将来挣一挣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盼弟她,心气儿高……
可能是觉得千石这边没指望,就把心思全放孩子身上了……
我和小湖他爷不同意,还是想让小湖和他三个哥哥一块学中医。
最不济,还能当个赤脚大夫呀。
要是能在村里药厂当上工人,那就更好了。
谁知道,盼弟她连工人都看不上……
嘴上没再提这事儿,可小湖开课第一天就拉肚子了。”
说到这,陈氏心里一惊,“小湖拉肚子,不会是盼弟给……”
要不怎么这么巧?
陈氏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心里起了疑心。
第一天拉肚子是碰巧,第二天拉肚子,吃肉多了,也解释的过去。
可第三天,踩到地上的锄头,被把手磕晕了。
事情加在一起,就像是有人故意阻止孩子上山学中医了。
“盼弟就小湖这一个孩子,她怎么狠得下心……
就算不想让孩子学中医,也可以跟我们多说几次啊,怎么就……这么折腾孩子呢……”
陈氏把事情前前后后一串,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莫万湖这三天闹毛病,是吴盼弟暗中折腾的了。
莫百山叹口气,“就是啊,咱们也是为了小湖好。
儿媳妇要是坚决不愿意孩子学中医,跟咱们闹一场也行,怎么能写举报信呢?”
这要是让其他村民们知道了,光口水都能淹死他们一家子人。
你们家孩子不想学中医,人家孩子可巴不得呢。
这年月农村孩子能学点本事不容易,能有机会当工人,更是撞大运了。
莫千岩听了爹娘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一时想不出来,也就没说话。
村长咳嗽一声,“百山啊,按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村里不该插手。
但吴盼弟写的举报信,招来了公社的人。
你们也知道,公社那边要让村里把六位老大夫交出去,要批斗人家。
村里顶着压力没交人,但这事儿还没完。
说不准这中医学堂就办不下去了……哎……”
莫百山都快哭出来了,“这……这……怪我啊……
没把家里人管好,我的错……”
说着说着,莫百山就啪啪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他还要接着打,就被村长攥住了手腕,“你看你这是干啥?打自己有用吗?
我说的这话,也是最坏的后果。
村里这不是还在想法儿吗。”
村长瞪了莫百山一眼,又看向陈氏,“弟妹,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儿。
你们回去了,盯着点你儿媳妇……
有什么情况,就赶紧跟村里说。”
陈氏满口答应着,村里现在没追究他们家的责任,就已经很好了。
“行了,药厂仓库还没盖好,正是用人的时候。
百山,你带着千岩回去帮忙吧。
村里这边有老头子我呢,天塌不了……”二太爷发话。
“太爷、村长爷爷,我现在也没事儿。
我送婶子回家,顺便看看万湖。”莫莳看二太爷点头,就搀着陈氏的胳膊出了门。
一路上,莫莳都在跟陈氏打听万湖从小到大的事儿。
说起孙子来,陈氏是滔滔不绝。
孙子刚生下来什么样儿,小时候什么样,干过哪些糗事,都跟莫莳说了。
把莫莳逗得直乐,陈氏也说得眉开眼笑。
等把陈氏送回家,莫莳就看到了村长爷爷他们口中的傻小子,莫千石。
高高大大的一个大男人,却有着一双无比纯粹又干净的眼睛。
莫莳觉得眼前的人不能说是傻子,让她说,就是成人的身体里,住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的灵魂。
莫千石抱着陈氏的胳膊撒娇,“娘,你出去玩都不带我……
你再这样,我可生气啦!”
陈氏怜爱地拍拍儿子后背,“千石乖啊,娘不是让你看着小湖吗?你怎么出来了?”
莫千石听到这话,委屈的都快哭了,“小湖不让我待在屋里,他熊我。
媳妇也好凶……”
最后一句很小声,陈氏没听清,但莫莳却听得清清楚楚。
莫莳都有点可怜这个大个子了,也许,他不该娶妻生子的……
“小湖受伤了,脾气不好,咱不理他啊。回头娘给你拿糖吃啊……”陈氏赶紧安抚小儿子。
莫莳听到这,对陈氏说,“婶子,我去看看小湖,他在哪个屋呢?
盼弟嫂子没在家?”
她们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了,一个人也没出来。
陈氏解释,“没在家。你盼弟嫂子和大花嫂子,都上工去了。
这不有我在家照顾小湖嘛,她哪儿能老不上工啊。”
陈氏引着莫莳进了莫千石他们那屋。
一进门,莫莳就看到大炕上睡着个男孩。
“哎呀,这头都破了,又流了点血出来。
婶子,你去找块干净的毛巾或者揪点棉花,给孩子擦擦吧。
要是有紫药水就更好了。”
莫莳小声说着,她这刚走到炕前边,就看到莫万湖的额头上渗出了点血,都干在额头上了。
可能是这孩子发脾气时,流出来的。
陈氏也看到了孙子额头的情况,她急忙去投毛巾,“早上就流了一点血,怎么又流血啦。”
莫千石一进屋,就乖乖地坐在了炕沿上,盯着莫万湖的额头看,跃跃越试地想要戳一戳。
看着这一大一小,莫莳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违和感。
不像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