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幽怜叙述中的那个时代,不知不觉间,居间惠发现手中还剩大半杯的咖啡,没喝几口就已经彻底凉掉了。
在收到另外一边,大古队员传来的平安消息后,居间惠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好从大古那里听说,如今的正木敬吾极有可能,正是幽怜刚刚提到的光之巨人迪蒙沃瑞。
本以为那位光之巨人对人类十分仇视,极有可能再和大古发生冲突,但却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点头同意了大古的要求,主动放弃了自己收集新人类体内光芒的计划。
心中有些好奇,于是便询问幽怜,为何当年迪蒙沃瑞会出手杀掉初代人类之王。
在居间惠的猜测中,如果大古能用真心与诚意打动那位巨人,那么当年的巨人也应该不会因为人类的一句狠话,接着就出手杀人的。
而正如同居间惠猜测的那样,幽怜说当时初代人类之王知道,自己的那句威胁性的誓言已经被光之巨人知晓后,随即便矢口否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并佯装诚意,邀请光之巨人去王都宫殿化解误会。
然后,人类之王趁着巨人疏忽间突然取出随身火枪,连开数枪,枪枪狠辣,直接命中迪蒙沃瑞的眉心。
从一开始,王真正的计划就是灭口。
然而毫无疑问,人类之王见过巨人与怪兽战斗受伤的场面,却错估了他自己手中火器的威力,巨人凌厉的反击瞬间就贯穿了他的身体。
后来很多古人类历史研究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目光长远,凡事均能步步算计在前的初代人类之王,为什么会在生命的最后,做出了一个那样愚蠢的决定。
不过在当时,这位绝对的精神与实权领袖,竟然被巨人轻易杀死之事,很快就在整个人类社会中引发了恐慌,几乎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一种真切的危机感。
巨人如果想要毁灭人类,那么他么就能像轻易杀死缔造整个人类社会的,高高在上的王一样,轻易将整个人类族群灭绝。
人类统治者的敌意已经被巨人知晓,因此人类的生存主动权,已经被强大无比的巨人握在了手里,人类在巨人面前,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人类发展至今,取得的所有资源、财富、地位、荣誉,人类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被巨人轻易剥夺,而对于巨人而言,也许这种事情只相当于……他们不小心踩碎了一架小小的车辇。
巨人的存在,已经切实成为了人类生存的威胁。
而人类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为了保护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就必须重新掌控生存的主动权,将这一威胁彻底铲除。
就好像是早已预料到,在自己引导和创建的时代下,其他人类必然会产生这种危机感一样。
初代人类之王在巨人化作流光离去后,用尽体内的力量,在自己生命的最后,给周边围过来的人留下了三句,被古人类奉为奇迹预言的论断。
一是,巨人必然会成为人类发展的阻碍。
二是,人类与巨人之间必然会决一死战。
三是,人类必然能屠尽所有巨人,成为有能力掌控世间一切、拥有世间一切、灭绝世间一切的绝对统治者。
多年之后,特别是在巨人战争后,焚花战争前的那段时间。
光之巨人被驱逐出地球,黑暗巨人被彻底灭绝,整个古人类社会几乎就是比着初代人类之王的这三句话,从头到尾彻底实现了他的预言。
数代人之后有古人类揣测称,那初代人类之王实际上是在生命的最后,将地球之上最强大的巨人当做对手,以整个世界为赌桌,再以整个古人类一族的命运为筹码。
极度癫狂,也极度理智的用自己的死亡,吹响了人类向巨人发起挑战的号角。
如果失败,古人类必会被巨人毁灭,而如果成功,那么人类将毫无疑问的成为地球之主。
这种若我不能功成,便宁可选择死亡也绝不屈服的决死意志,也成为了被古人类认为是,他们能克服一切困难的精神利剑。
“是啊,虽然作为人类而言,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也很佩服你们古人类这种不服输的精神。”
居间惠微微抿了一口凉掉的咖啡,在幽怜略显诧异的目光之中,再次开口说道。
“但是我们这个时代中,也有位伟人说过一句话。有时真理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变成可怕的谬误,而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却将事情做到了极端,结果是害人害己,直到种族都几乎灭亡了。
古人类拥有着远胜于我们的科学技术能力,但在行事作风上,却好像是凶残的兽群一般。不将眼前一切都撕个粉碎,就永远会被迫生活在恐惧之中,这种社会真是……真是……”
居间惠捧着咖啡杯,犹豫半晌才缓缓感叹道。
“真是我能想到的,最文明的野蛮,也是最野蛮的文明。想要生存下去,但却忘记了生存的目的,成为了生存的奴隶,被活着的愿望绑架了人生……”
再看向自己身边,略微低垂着眼眉,似乎在沉默中静静思考的幽怜,她好像还在很认真的琢磨着自己刚才的话语,居间惠只感觉自己心中竟然不受控制的,涌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真的很难想象,幽怜,你是怎么在那个时代中,坚持到最后的?”
居间惠忍不住再次发问,仿佛已经忘记了这次谈话的最初,是一人问对方一个问题。
而话匣子已经打开了,幽怜也没有在意之前的说法,只是略带感叹的回答道。
“我也只是在那个时代中挣扎求生的人罢了。不过我在某些方面比其他人更有天赋,在相互之间的竞争与杀戮中,总能凭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而已。
而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喜欢与人说话的原因。因为一旦开口,我就会不受控制的开始思索、开始算计他人,对于所有超古代人类而言,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所以在封印露露耶圣殿后,我就选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独自生活着直到肉体彻底衰老腐朽。
那时,与我同时代的人类已经灭亡,我终于也可以卸下所有戒备,不必再与任何人算计、不必再与任何人竞争,安安静静的度过了自己身为人类的最后时光。”
说到这里,幽怜原本低沉失落的话锋一转,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她感到愉快的记忆,那双银瞳之中,又闪动起来几分光彩。
“不过要说是什么支撑着我坚持下来的,那应该是因为,我虽然生在那个时代,但却有幸结识了光之巨人作朋友,也看到了同为智慧生命体的他们,却拥有着另一种,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于是我才认为,只有成为光之巨人的时候,我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生活,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摆脱孤独,找到我真正的归宿……”
居间惠能感觉到,此时的幽怜与之前都不相同,几乎是问什么就理所当然的答什么,不仅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种,本能一般的算计,反而直白坦率的令人感觉到惊讶。
于是居间惠也不隐瞒,只随心坦然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因为没有必要,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幽怜话音落下,居间惠指尖的金纹银戒,也随之散发出些微银白色的光芒。
不过居间惠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转而在为幽怜即将实现的心愿道喜后,又开口说道。
“不过在你彻底摆脱人类的身份之前,我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在最后,让你可以换一个心态完成自己的心愿。”
幽怜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很乐意听听居间惠的见解。
而居间惠也在回以微笑后开口,就仿佛与面前那美丽的银袍女人,早已是相识无数年的挚友。
“当年你收集所有在黑暗战争中战死者的遗传因子,制造人类基因池,为人类保留了延续的火种,因此也可以说,繁衍至今的所有新人类,实际上都是你救下的。
而从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孤独的了,因为你对于我们所有新人类来说,从某种程度上讲,就像是我们的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