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罗道修,准确地说我现在叫罗道修我原本有个名字叫王君,也不知是谁起的一个任谁听了都不会在意的普通名字。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偏远到连村名都没有。打我记事儿起刻在脑海里最深刻的感觉就是饥饿,好像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常年处在饥饿的生活环境中导致我现在只要见到超市里堆积如山的即将腐烂又无人问津的食物,总是恨不得想将它们全部买回去吃掉撑死自己,以此来惩罚那些无知无畏的人类。我之前听一个城里人对自己的孩子说:“山里很穷那里的孩子就只能放羊。”我禁不住想要嘲笑城里人的想象力竟然如此贫瘠。小时候我都不知道羊是什么更别说怎么放它了。我在村里见过的除人以外最大的动物就是每晚窜来窜去想偷又偷不到食物的老鼠。村里人平时吃的就是在山上采来的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蘑菇(尝过一次就知道有没有毒了)和野菜,还有在泥泞洼地里长出来的干瘪玉米。听村里大人说政府还是有给村里贫困补助的,据说到了村长手里一年全村只有五百元,到了村民手里一家一年就剩五十元了。我能理解有些城里人总是异想天开地幻想着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大山里的生活即丰富多彩又诗情画意,自由自在放牛牧马,弯弓垂钓把酒言欢,喝得兴致高涨了还得高声欢歌一曲。但是很抱歉,请收起你们无知的想象,在这里只有人与大自然之间轰轰烈烈的生死搏斗以及人与人之间无法无天的丑恶人性。
我们家三口人,我和小我两岁的妹妹王香君还有年迈的爷爷。我们的父母常年出外打工,在工地上发生意外身亡,消息传到我们耳朵里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没有补偿,没有道歉,我们不知道这种事该找谁说理也没有资格找谁说理,村长向来懒得去管这种“破烂事”,于是这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因为年纪还小所以我没有什么感觉,反正他们在外打工常年不回家,他们活不活着也是我和妹妹、爷爷三个人过,只是少了他们带回来的钱我们会更穷罢了。我每天清晨上山挖野菜找山货,白天帮爷爷种地,傍晚闲暇时便陪妹妹玩,和妹妹一起玩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通常我会带着妹妹到小河边摸些小鱼小虾,赶上时节还可以进林子下套抓兔子,虽说山里没有上一个年代那么富足,但偶尔运气好还是能套到一两只贪吃的机灵鬼。说到套兔子那可是个技术活,首先要找到兔子经常出没的地点,兔子会走重复路线而且经常在经过的路线上留下粪便,根据粪便的新鲜程度可以判断这条路线最近有没有兔子经过。如果兔子粪便新鲜光亮就说明兔子不久前在这里活动过,再走这条路线的可能性很大,反之可能性就很小;其次就是套兔子需要用细铁丝做套,套口直径在15厘米左右,要设在距离地面一个拳头的高度;最后就是放好诱饵守株待兔了。我总想着将抓到的兔子拿来祭我的五脏庙,可是善良的妹妹总是会用她天使般的笑容净化我那被饥饿蒙蔽的心,最后只好看着我那快要到嘴的美味被妹妹放走,一溜烟儿窜进了林子。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简单却不枯燥,辛苦却不无聊。这种好日子过久了人就会忘记活着有危险,就会忘记世界有多肮脏。
十五年前的一个酷热夏日,天空晴得发亮没有一丝云彩,蓝色纯净得让人误以为那是天堂的颜色。我本应该像往常一样在约好的时间到河边找妹妹玩,可是因为手中的活儿没有干完所以晚了些过去,等我到河边时妹妹已经不在了,于是我回家找妹妹可是妹妹也不在家,我问爷爷看到妹妹去哪了没有?爷爷抽着旱烟眼神木讷地说不知道兴许是自己跑出去玩了。我连忙挨家挨户去找,可是找遍了全村也没有找到。此时的天空中慢慢地飘来几朵白云,蓝色不再那么纯净呈现出人间该有的模样。我有点心慌,我们村子很小几乎家家都认识没出现过找不到人的情况。于是我便跑去我们常玩的地方找,我拼命地跑,拼命地喊着妹妹的名字,但始终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黑云已经悄悄地遮住了蓝天,漆黑的天空已经堕化成地狱指引着我走向无底深渊。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回了村口,我看见村里人围站在草垛旁议论着什么。这时风逐渐地变强将我刮向众人,看到我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我的心开始不停的狂跳,就在我拨开人群看到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的瞬间,狂风暴雨如同死神般骤然降临。
瓢泼大雨中,妹妹安静地躺在草垛上一动不动,被大雨冲散的血流提醒我她不是睡着了。蓝色的粗布衣裤已经被撕扯得所剩无几,妹妹的眼球上翻,黑眼珠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的头顶,好像在那有她梦寐以求的乐土,舌头整个伸出来,嘴角和两腿之间还在不停淌着血,四肢摆出扭曲的造型,有一瞬间我觉得这不是我妹妹而是吃人的妖怪。我的头痛得像要炸开,那感觉就像是心脏从我的胸口搬家到了脑子里,我能够清晰地听到它在我的脑海里扑通扑通地乱跳。我的意识模糊了,等我缓醒过来时村长已经叫村里的壮汉用草席裹住妹妹的尸体准备埋到后山就此了事,并没有报警的意思打算再一次草菅人命。我如野狗般疯狂地嘶吼,撕咬着抱住我的汉子的手臂想要挣脱去把妹妹抢回来,可是这时我却看到村长塞给爷爷一张粉红色的纸,爷爷就摇着头默默地走回了家。我挣扎到体力不支只好暂时作罢,一直等到深夜我跑去后山用手挖出了妹妹,把她带到一个山洞里。我帮她将眼睛闭好,把舌头放回嘴里,还好还是那个美丽可爱的妹妹。我把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呵护她冰冷的身体,倔强地相信不久她就会在我怀中缓缓醒来,唤我哥哥,再次向我展现她天使般的笑容。我就这样坚强地守护着这世上我最珍贵的人,累到精疲力竭就不经意睡着,惊醒之后就接着抱着妹妹坐在那,不知往复多少次。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妹妹的嘴里,耳朵里开始有白色的虫子向外爬,脸也渐渐地模糊不清开始变得让我害怕。我没吃没喝不知道几天了,因为疲劳过度我又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的床上,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打了一盆水,想要洗脸清醒一下,水盆中映出我骷髅般消瘦的脸庞和银白的头发,我的头发全变成了白色。我回去那个山洞找过几次都没能找到妹妹,从此我不再和别人说话包括爷爷,又过了五年爷爷也死了。
我叫王君就这一个名字。诞生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那应该是夜晚因为周围很黑,当然也可能是黑云遮住天日才使人间犹如地狱般阴暗。我生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护士,也不是母亲,而是暴风雨中被蓝色碎布缠绕着的妹妹,是的没有人告诉我,但我知道他是我妹妹。这幅画面便成为了我降临人间对它的最初印象—美丽至极。还没来得及容我细细品味,就有人用草席卷走了她,我便闭眼休息去了。在山洞里我醒来过几次,每次我都会喝一点水,吃一点野果子这样就不至于马上昏睡过去。我想多和妹妹待一会,至少要比另一个我多。是的,我知道他的存在,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看着我怀里这人间至美的事物,希望她永远不会变,永远这么美丽。可是有一天我醒来看到妹妹变了,变得丑陋不堪,肮脏的令人作呕,我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那个美丽的妹妹变回来,我怒吼咆哮,破坏一切能破坏的东西,可是这已经无济于事我什么也做不了,最后我将她丢下了山崖跑回了家。之后我偶尔会醒来,每次看到那个老不死的呆呆地抽着烟袋,我就在想老天为什么允许这种丑陋的东西活在世上,为什么美丽的妹妹要死?你不让他死,我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