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密听到室友们小声哭泣、听到她们的辗转反侧。
妙瓦底人间炼狱的残忍，
终于以微微的死，具体展示了出来。
在今夜，微微不知戳破了多少人麻痹自己的梦幻泡影，
迫使他们这些鸵鸟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
张密也慢慢消化着这件事。
熄灯后她开始发抖，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微微跳楼的情景，
到现在，她不断默念放轻松，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观察外面的景色上。
窗外的夜色，从黑漆漆的墨色，变成了深蓝，在某个时刻，忽然天色大亮——日出了。
一轮白日慢慢升起，直到一声铃响，走廊上传来人踢踢踏踏的声音。
张密闭上眼睛，眼中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流进了鬓角消失不见。
她从未觉得如此脆弱过，从未如此憎恨这里。
我需要早点离开，哪怕是死，张密想。
最差不过像微微一样，老子一条命豁出去了，愿赌服输。
张密撑着一宿没睡的疲惫身体和晓晓上班去了。
吃完早饭到了工位，张密环顾四周，同事们已经进入工作状态。
她忽然觉得非常疲倦，不想做任何事。
她跟晓晓说自己去厕所，在厕所找了个相对干净的隔间，忍着异味坐下抱膝睡了。
一觉醒来，她感觉精力恢复了些，
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擦了擦眼角干涸的泪痕，出去找晓晓。
不一会，晓晓带着张密偷偷溜了出来。
张密做贼心虚，她环顾周围，确保没人看她俩，问晓晓：“翘班摸鱼不会被发现吧？”
晓晓说：“今天老刘没来，霞姐也不在，不用担心，走吧，姐姐带你去玩耍。”
说完她带张密在保安的注视下，
大摇大摆穿过食堂，从一楼后门出去走到了一个楼前。
大楼外表刷了一层红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美丽。
晓晓带着张密走了进去，张密看到楼门口竖立的一个价格表：
洗剪吹——200元
染/烫发——500元（男）/800元（女）
洗澡——200元
按摩——1000元
身无分文的张密忙对晓晓说：“我没钱，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晓晓抓起她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今天姐姐请你。两位，包厢”她对迎上来的服务员说。
她们被带到一个小房间，房间老旧，有两个淋浴喷头。
晓晓自顾自脱了衣服，去其中一个喷头下开始洗澡了。
房间里的白雾氤氲，张密也慢吞吞脱了衣服。
她想，今天怎么回事，晓晓这是在干嘛。
她也走到另一个喷头下面，调好了水温开始洗澡。
喷头的水哗啦啦流出来，发出响亮的撞击地面的声音。
张密大声问晓晓：“为什么忽然带我来洗澡？”
晓晓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靠近张密轻声说：
“这里说话方便。你最近找小全，是为了弄电话卡？”
张密在响亮水声中艰难的拼凑字句，弄懂了她说的话。
张密看向晓晓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意图。
晓晓总不会是要告发自己向老刘表功吧？她能得到什么呢？
张密脑袋飞转，她不愿冒险，于是露出一个微笑给晓晓：“你说什么？小全，我是替连心问他有没有药。”
晓晓看她这么戒备，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这么防备啊，不过我喜欢。我劝你别在小全那买，我这也有，还更便宜，我不知道卖了多少张了，你放心。”
张密大感意外，但是还是不愿承认自己购买电话卡，只是转移话题道：“晓晓姐，你不怕被老刘发现？”
晓晓回答：“老刘不是万能的，我有老板弟弟这条线，哪怕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张密低头沉思，晓晓见她不语，解释说：
“老刘是老板心腹不错，但是如果和自己亲弟弟比起来，孰轻孰重呢？
一旦两人在老板面前起了冲突，心腹总是要委曲求全的那一个。
之前老刘也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他才娶了老板亲戚的女儿做老婆。
他想把自己融入到老板的家庭中去，成为老板的自己人。
但是，他娶的不是老板女儿，毕竟助力有限。
所以他面对老板的弟弟，仍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的。”
张密只当是在听八卦，心里警醒着不能率先露出破绽。
她问晓晓：“那老板弟弟卖电话卡被老刘抓到是没事，
买电话卡的人被老刘抓到，是要被狠狠收拾的吧？”
晓晓赞赏地看向张密：
“不错，你说到点子上了。有很多人担心他们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遇。
所以，我这的规矩是，我先给卡，用一个月，没被发现我再收钱。怎么样？”
张密心里盘算，晓晓的模式是，先交货再交钱，没有比这更吸引人的了，哪怕没钱也能联系家人。而如果这人赖账，她随时都能告发，显然不用担心回款问题。
张密心动了，但这么好的事很可能是陷阱。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直接问：“价格是多少？”
晓晓说：“别人是2000-3000不等，我看人要价。你的话，1500。怎么样，比小全那便宜了一半吧？”
看到晓晓这么熟悉行情，张密问晓晓：“可是我刚来，提成不一定能够我吃喝，更别说还你钱了。”
晓晓说：“无所谓，记着就行，或者你答应帮我一个忙也行。”
张密又开始警惕起来：“我什么也不会，恐怕帮不了你什么，你连老板弟弟都能联系上，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晓晓说：“什么忙我还没想好，不会为难你，姐姐是看你人机灵才做你生意的。
微微之前到处求人买电话卡，我嫌她太蠢没理她。果然最后出事了，我看人很准的。”
今天的晓晓倒是让张密对她改观了不少。
一个女孩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不仅业绩优秀，保证了自身的人身安全，
还有勇有谋做起了这种生意，并且慎重选择客户，
张密相信这样的晓晓哪怕是不在园区诈骗，也能在其他地方混的风生水起。
从目前晓晓的言行来看，张密基本上确认了晓晓不是来诈她的。
那么问题来了，一张售价1500的电话卡，还是先用后付，光是今天请张密洗澡的成本就是200元，平常张密还蹭吃蹭喝，晓晓图什么？
张密再次提出了疑问，晓晓回答：
“我是看人出价，你很聪明，说不定后面还要做你生意，第一次开价就显示下我的诚意喽，美女”
晓晓对着张密的身材吹了声口哨。
张密失笑，她说：“成交，卡之后找你拿。”
她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即将被解决，所以也如释重负，不再戒备晓晓。
所以她放任自己，沉浸到洗浴带来的惬意中去。
既然花了钱来消费，就要狠狠享受，下一次来这种浴室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宿舍一层楼才有一间只有冷水的浴室。
洗完澡，张密在擦拭身体时看到晓晓腹部有道疤痕，像是什么手术的疤痕。
晓晓注意到了张密的视线，她说：“之前你不是让我注意别怀孕吗？我其实不会怀孕了，我的子宫被摘除了。”
张密震惊：“是老刘干的吗？”
晓晓穿上衣服，和张密讲述了她的过去。
她是20岁被男朋友卖到这里来的。
一开始老板看她长得好，把她安排在了赌场，
赌场里的客人多为男性，有人喜欢她给她砸钱，想要和她春风一度。
她不愿意出卖身体，恰好老板的弟弟对她很着迷，于是晓晓做了他的情人，为了摆脱在赌场迎来送往的命运，她怀孕了。
可是怀孕后被老板弟弟的大老婆发现了，大老婆也是背景不凡，于是让老板弟弟亲眼看着她被做了子宫摘除手术。
老板弟弟自觉有愧，于是答应了晓晓把自己卖到这个园区的请求，两人算是正式分道扬镳。
晓晓来到老刘手下之后，对诈骗那一套迅速上手，成为了园区里业绩首屈一指的员工。
张密问：“你为什么不要求老板弟弟把你放回国呢？以你的才能，在国内也能做的风生水起。在这里你还要天天打诈骗电话，还要受老刘管制，还有被卖来卖去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