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小心翼翼地背起早就没了声息的男人,靠得近的人还能够听到他的啜泣声。
经过他这么一闹,在场的人纷纷检查身边人,结果发现,一觉不醒的人不止阿文叔,有的扛到肩膀上闭眼就再也没睁开了。
安笙走在前面带路,其余八十多个人,扛着五六个尸体,跟在她身后缓慢地往山上走,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部分人的眼睛都只看着山路,沉重、压抑的氛围不断地追随着他们。
“安笙姑娘!”
往上走了一段距离,安笙就看到了薛丁婉和俞飞还站在原来他们分开的地方。
“你们在这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安笙看他们完好,还是问了一句。
俞飞道:“没有危险,倒是姑娘你去了这么久,我们有些担心你。”
薛丁婉关心的道:“你也没有受伤吧?他们是……”
“小姐!”巧儿从安笙的身后蹦出来,冲着薛丁婉高兴地喊道,打断了薛丁婉的话。
“巧儿!你……”薛丁婉欣喜地看着她,然后转头看向安笙,“安笙姑娘……你果然没有骗我,你真的如你所说救了她,我太感谢了,我……”
“诶,打住,不要整这些虚的,我喜欢直接一点的。”安笙连忙打断她到嘴边的肺腑之言,虽然月挂半空尤为浪漫,但这漆黑的环境实在不适合抒情啊。
薛丁婉憋回想要说的话,了然地笑道:“安笙姑娘,你放心,待我回薛家。”
安笙满意点头,目光微转就看到了俞飞沉思的脸。
巧儿拉着薛丁婉的手,左右摸了好几下:“小姐你身上没有受伤吧?那个禽兽有没有打你啊?”
薛丁婉微微摇头,轻拍她的手背:“我没受伤,他什么都没有做,就把我关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巧儿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薛丁婉将目光落到安笙身后的人群里,借着月光,不难看到人群中大部分人都在相互搀扶。
“此事说来话长。”安笙看着薛丁婉和俞飞道,“薛小姐、俞飞,你们先带着他们回到纪疏霖那里,俞飞拿些寨子里的吃食,能吃的给他们吃,困得不行的就让他们先休息。”
薛丁婉抓着安笙的手道:“安笙姑娘,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安笙把手抽回来,回答道:“我晚点就回去了,还有一点事情要我处理。”
俞飞抓着薛丁婉的衣服,对着安笙保证道:“姑娘你就去吧,我和薛小姐这就带着他们回去。”
巧儿拉着薛丁婉的手,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小姐,一会上山了,你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告诉你。”
薛丁婉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安笙,有些不放心道:“那你注意安全。”
安笙侧到一边,看着他们往上走,这时张俊风却停了下来。
他凑到安笙身边,看了看来时的路,尽管月光洒下,入目依旧一片漆黑,但相比那没日没夜的水牢,皆是自由和舒适。
“姑娘是不是要回去为死去的人超度?”他开口道。
安笙眉头一挑,眯了眯眼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张俊风挠了挠头,看向安笙,不好意思道:“走了几步发现那些钥匙没拿,我又折回去拿了,看到了墙上的符,我想那一定是姑娘的手笔。”
安笙看着他,没有回话,他猜的不错,那符确实是她贴的。
张俊风又继续道:“姑娘是道士吗?”
安笙点了点头,顺着他这句话说道:“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是准备回去为死去的冤魂超度。不过这事就你我知道,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我知道,道为天赐,能成为道士的人必然是心胸大仁的人。我一定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你放心!”张俊风严肃且庄重地保证道。
“好了,你快跟他们回去吧,不然一会就要跟丢了。”安笙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身后,示意了一下他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只剩下了一点尾巴。
张俊风连忙回头追上队伍。
安笙看着他回了队伍还扭头在消失的线上对着她挥手,勾了勾唇但是没有回应。
手上则是刚才从他身上吸出的阴气,这孩子命中带弱,招鬼怪啊……
他以为那张符是为死去的人贴的吗?她贴着是为了保护活着的人的,将侵入他们体内的阴气吸出来。
但这张俊风似乎要比别人招的多一些,一趟路走下来,她徒手抓就抓了三四次了。
安笙同情了一会,才转身回到洞里。
洞里的阴气都聚在了刑具放着的那一角,浓厚漆黑。
若不是墙上的符,它们会蔓延整个水牢的。
矮崖下的怨气虽重,却是比不上水牢处的怨气的,这刑拘表面发黑的血,地下三尺的土都是黑的,一靠近这就是一股窒息的血腥味,安笙都不敢想死去的人是遭了多么非人的虐待。
安笙走近,在刑具的周围贴了一圈符纸,她拿出芥子袋的檀香,点了几根插在正南正北正东正西处的土里,符纸折纸成笔,化形沾玄兽的血,连着符纸下端在地上画符。
这些做完,安笙把笔丢到一边,她盘腿坐下,两只手摆好手势,闭眼念着往生咒。
随着安笙念的往生咒,贴符几处发出了金光,同时水牢内的物品倾倒在地,水面无风却泛起了一阵阵涟漪,安笙的衣服和头发飞打在她的身上。
安笙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嘴里的往生咒没有停下。
这时,阵法里的符纸在一瞬间便烧没了,化成的灰落在了暗下的圈内。
安笙感受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将近两米高的黑雾,黑雾中时不时露出的脸一直在变换着,出现的每一张脸都没有重复过。
“为什么要我们放下?”
一道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响起,更像是许多人在同时说话。
安笙放下手,看向黑雾,准确的来说是看向死去的他们:“让你们放下不是让你们原谅他们,你们应该去投胎,获得新生,重新生活。一味地执着于今世的惨痛,这不是在帮着别人折磨自己吗?”
“哈哈哈折磨自己……我们又如何不知,可我们若是放下了,那还有谁记得他们的罪孽?你让我们放下,那你又知道当初他们这群畜生是如何对我们的吗?”
一道尖锐的声音几乎快要刺破安笙的耳膜,安笙眉头微动,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拔光了我的指甲,再一点点地往上将我的手打断,一直到掰断我的肩膀。然后到我的脚,腿……”
安笙看到地上一个手脚被掰到后面的男人从黑雾中走了出来,他一只眼睛戳着长针,太阳穴一侧一根细长的针从左到右穿过。
安笙沉默了。
“他们活生生扒了我的皮,将我扔进盐桶里翻滚。”一个浑身白色的男子边说着边走了出来。
那浑身的白就是当初沾上的盐,他没能从盐桶里活着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男女从黑雾中现身,每个人都控诉着死前遭受的虐待,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唏嘘惊愕。
从黑雾中走出来的人,竟没有一个身体是完好的。
“放下?我们如何放下?你告诉我们,我们该如何放下。难道这些都是我们活该吗?是我们应得的吗?”
安笙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们要让他们尝尝我们受过的苦才能放下!”
“再等一段时间,我们就能突破洞内的禁制碰到他们了,我们就可以复仇了。可如今禁制已破,你为什么掺和进来?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我们只是想报仇,我们有什么错?!”
安笙看着站在水牢里密密麻麻的怨灵,他们身后飘出一阵阵阴气汇到黑雾里。
这突然暴涨的阴气……安笙眉头紧皱,得想办法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安笙对着他们一群人说道:“他们罪不可赦,你们更没有错,但你们何必为了他们这些畜生沾染血腥?为他们放弃往生的路一点都不值得不是吗?他们犯下的罪,要惩罚要折磨也应该由阳间的人来执行。你们动手的话,有违天道,是会被劈散的。他们不配让你们这样,你们知道吗?”
“那又如何?消散便消散了,我们不在乎。我们并不想借谁的手!我们只有亲手报仇我们才能平息怒气。他们是不配,但我们放不下!”
安笙看着所有的嘴巴同时开合,发出的声音夹杂着男女,听到的任何人不禁头皮发麻。
“你们误会了。”安笙站起来,对着身子施了诀,“我不拦着你们报仇,准确来说,你们也可亲自报仇。”
对面原本还在旋转的黑雾瞬间顿住了,一张张脸上皆是错愣。
他们还要发火来着,你就搞这些?
“什么意思?”
安笙抽出一张符,重新捏了一只毛笔,在地上勾勾画画。
“你这道士,又想对我们做什么?我们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想都别想,你若执意如此,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冤魂群里一阵阵骚乱,他们脸上重新挂上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