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翡从后山练剑回来就见抱着酒壶的宁襄坐在屋檐下,而且是她所住厢房的屋檐下。
宁襄喝了酒醉得双颊红艳连带着锁骨到脖颈那一片都红得彻底。
路翡不用想都知道她这是情场失意借酒浇愁。
这一路以来洛长宜对宁襄的态度就跟对他那些部下一样没有丝毫分别,而宁襄那些柔情蜜意的笑容都笑给了瞎子看,洛长宜压根不理会她那些或明或暗的示好。
如愿以偿的看了这么久宁襄的不如意,路翡一时心情好也就不想计较她坐到自己屋檐下喝得烂醉的难看模样了。
今天好像是寒元节来着,从山上下来之时都还能远远看见万家灯火和天空中璀璨盛放的烟花。
这种日子,往年宁襄在宗门可都是被簇拥着过的。
今年也风水轮流转,转得她落寞孤身了。
路翡觉得有意思不免直接乐出了声嘲道:“你也有今天啊。”
原以为宁襄醉了酒必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哪里还认识她,谁知道宁襄一听扔了酒壶就摇晃着站起了身直扑她而来。
路翡见状不妙轻轻一闪身躲了过去,她可不想沾上一身酒气更不想被宁襄给碰到。
她躲得快宁襄扑了个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摔了个四脚朝天。
宁襄平日娇气难言,没想到醉酒以后反倒好了,这么大摔一下,脸直直擦在地上蹭了一脸灰不说还破了皮透出丝丝缕缕的红来,可她一声不吭,只是执拗的仰着头死死的盯着她看。
路翡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恨?厌恶?
不完全是。
因为她在宁襄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里看见了泪光,以至于让她从宁襄脸上看出了委屈。
良久,宁襄忽然开口说话了。
“……路翡,我真恨你啊……”
夹杂着一点气若游丝的意味,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路翡见状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若说是醉了都还记得恨她的话,那宁襄对她还真是恨之入骨啊。
可若是没醉,宁襄才不会把这么赤裸的恨意宣之于口。
宁襄其人,永远都是爱粉饰表面的,无论内里已经腐烂朽坏成了什么样子她又有多咬牙切齿的痛恨,她都会把表面功夫做得尽善尽美的。
她的那些刀子永远都是软刀子。
没什么直接伤及皮肉的时候却都是指着人心窝子去,直疼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揪了起来。
这么多年,要说恨也该是她路翡恨她宁襄才对。
但是今时今日,路翡也不屑于跟一个醉鬼计较。
宁襄这样发疯似的,必然是在别处受了大气,就跟没有必要理会她了。
路翡抬脚就想往屋子里走,可衣袍下摆忽然一紧,回头一看就见宁襄一手拽着她衣角不放。
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路翡知道今天晚上这里是待不得了,宁襄这酒说不定什么时候醒去了,不由弯了些腰大力将衣摆扯了回来。
然后看都不看宁襄一眼就往院子外走去。
与其在这里不得安宁,不如继续回山上练剑,起码清净。
朔风习习,月光时隐时现。
路翡走至进山口的位置就看见了树下好像坐了个人。
越走近便看得越清楚,朦胧暗淡的光线下那人的眉目轮廓也渐渐清晰。
欸?
这不是在秘境山洞里见过的那个女前辈吗?
“前辈,好巧啊。”
路翡走上了前去,当时在秘境中还是多亏了这位前辈指点,不然她都不知道江若是中了寒毒,就更别说后面找到解药的事了。
现在又能如此偶遇,实在是有缘。
听见她声音许迟迟差点喜极而泣。
许迟迟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要埋这了,没想到啊,还能让她遇上人,虽说是个半生不熟的人但是有总比没有强,忙出声道:“是好巧啊,小友,可有止血一类的药物?”
方才缠斗之际脖颈处被剑气所伤,破了个口子一直在流血,她一开始没放心上想着赶紧回梧桐台疗伤就好。
谁知道,这口子随着她催动灵力而越裂越开,没御剑走出多远那涌出的血都快赶上瀑布了。
这太不正常了,谁家伤口会这样啊,尤其是燕阕的身体一向自愈能力很强的,绝对不会出现这样因为一个小伤口引得血崩的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进退两难,正想着要不要跟柏翎传个信叫他们来救她的时候这宗门小弟子就出现了。
叫什么来着,许迟迟皱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叫路翡。
而路翡自然也看见了她脖颈上用撕裂布料所包裹的流血伤口,只是这伤势……恐怕还得仔细处理一番啊。
“前辈,那个,你这伤得不轻,要不我背你回我住处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吧,不然要不了多久伤口又会裂开的。”
她说的有理有据,许迟迟抚摸上自己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点了点头,并诚挚的向路翡表示感谢:“太谢谢你,好人一生平安。”
她道谢的表情太过郑重甚至连双手都合十,路翡见状都有些不好意思,忙将人背起然后腾空跃起就往回飞。
“我记得路翡你是青岳宗的弟子吧,你们宗门就在这附近吗?”
“前辈记性真好,只是我宗门并在此,我是随洛家在此清剿盘踞在麓城的魔修。”
“……”
许迟迟伏在路翡背上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神奇,但凡她踏出梧桐台就能在各种地方碰上和洛长宜相关的东西,甚至是洛长宜本人。
说起洛长宜,那家伙命大肯定没死。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这麓城了。
心里想着于是就试探性的问道:“洛家?那是谁领的头啊。”
“他们的家主,洛长宜。”
听见路翡的回答,许迟迟都怎么意外了,就像是听见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样轻轻的“噢”了一声。
心里连点多余的波动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伤好全了没有呀。
知道是她捣鬼了吗?
在诅咒的狂乱状态下他应该是没有记忆的吧?
许迟迟不太肯定,所以尤其的想要知道。
如果再见,洛长宜的表情一定精彩绝伦。
许迟迟的恶趣味被挑起,心里都起了一点迫不及待的兴奋。
路翡趁着夜色将许迟迟背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却见宁襄不仅没走,还堂而皇之的直接躺在了她的廊前阶梯上睡了过去。
如果是死了,她或许还能帮忙收个尸,但是这睡着了吧,她是肯定不会管的。
毕竟等明天宁襄自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跟乞丐似的在她屋门前睡了一晚,不气死才怪。
路翡跟没看到似的从那俱身躯旁走过,许迟迟出于好奇多瞧了几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还真是有点面熟一张脸。
好像就是路翡的同门吧,还是后面和她发生口角跑走的那个。
还真是有意思,洛长宜招这么多宗门弟子来帮忙清剿魔修?他洛家已经无人至此,需要依靠宗门出力了吗?
要知道在原著里直到中后期正面交锋时洛长宜才召集了各大宗门一起抗衡碧华涧。
但是现在根本都没到那个时机,碧华涧压根还没发育起来呢,洛长宜借着他重生这个先机就能压得江也死死的了,哪里还需要宗门出手帮忙啊。
这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唐沅,洛长宜……这俩都盘踞在麓城,麓城又处边境,这是要搞事情的前奏啊。
有意思。
嗅到热闹气息的许迟迟甚至萌生了留下来看戏的冲动,她敢保准了这是一场好戏。
一场无论谁输谁赢都能让她觉得畅快的好戏。
“嘶。”脖颈间淬不及防的撕扯一样的疼痛让许迟迟瞬间回神。
原来是路翡正伸着手将她缠在脖颈上的布条解下来,只是布条和半凝固半粘稠的血液糊在一起又粘连着伤口处的皮肉自然是一扯就痛。
“前辈,你忍一下,可能有点疼。”路翡边小心处理着边道。
实在是这伤口有些触目惊心了。
最外层的血都泛着黑。
“叫我名字吧,我叫燕阕。”许迟迟扬着头身子往后压,尽量让路翡好处理一点,顺便告诉路翡她的名字。
免得一声声前辈的,听着她心底都发虚。
弄了小半会儿才将那缠着的布条给完整的取了下来,然后路翡就把药粉洒上了去。
原本还觉得还行还能忍的许迟迟登时被疼得龇牙咧嘴,这和往伤口上撒盐没什么区别。
又辣又疼,那一块的筋都疼得痉挛。
真疼啊,该死的,这笔账她记下了。
唐沅啊唐沅,可千万别有落她手里的那天。
没有他,她现在就舒舒服服躺在云阁里呢,哪里会这么遭罪。
许迟迟皱紧了眉,下唇都快咬烂了,脖颈上那股疼痛才稍稍过去了些,没那么疼了。
“……燕阕,包扎好以后记得要过三天就换一次药。”
路翡仔细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还不忘了叮嘱许迟迟几句。
她包扎的手法熟练而迅速,一看就是经常给人处理受伤伤口的,再想起在秘境之中跟着她的那不小的队伍。
许迟迟不由感慨,这年头哪里都不好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