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气到发抖吧?
如此堂而皇之的不将她放在眼里。
毕竟不是谁都像燕煜一样仿佛生来就是要做君王的。
和商犹记得很小的时候老师和母亲都总是会为他修炼的速度而惊叹,他们总是笑着赞他是无双的天才,是蛇族的骄子。
他很厉害,他的兄长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所以母亲说他真为她争气,所以老师说他为有他这样一个学生而自豪。
那时候的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他的前途在他们的口中无比绚烂,隔着那些词汇他仿佛就已经看见了被簇拥被歌颂的未来。
可是从来不苟言笑的父亲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独自的狂欢罢了,父亲这个蛇族的族长、绝对的权威并不认可他……或许说并不认可那些被冠在他头上的名号。
所以父亲从不夸他,所以父亲对资质平平的兄长很好,将兄长带在身边教导。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父亲教给兄长的术法他看一遍就会了,可是兄长要很久很久才能学会,这样愚钝的天资简直是在浪费父亲的教导,族中资源。
年少轻狂啊,他当时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比他的兄长强,他才应该做蛇族的少主,蛇族的未来应该在他的手上荣光。
和商现在回头看去只觉得如此的愚不可及。
父亲那时候根本不是喜欢和看重兄长,只是一山更有一山高,挡他路的也根本不是兄长而是燕煜。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是在母亲被处决的那个晚上,他求父亲饶母亲一命,可父亲说母亲谋杀少主罪无可恕。
是的,他的母亲为了扫清挡他路的障碍向兄长下了手。
虽说如此,可母亲跟了父亲数不清的年岁,又一直屈居人下甚至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这些都是父亲亏欠母亲的,如果不是父亲一直偏心,母亲又何必剑走偏锋。
当时他气血上头,口不择言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父亲震怒,说出了那句让他至今难忘的话。
父亲说,你以为自己于修炼上天资无双,殊不知南禺宫内的燕煜无论是天资、心性还是谋略都不知道要比你好上多少,蛇族不需要一个招摇过市的少主。
其实放在现在来看他甚至能完全认可父亲的做法,作为一个部族来说太过惹眼根本就是在自找死路。
但是那个时候他不懂,他只是为母亲的死,父亲的冷漠感到绝望,为父亲毫不留情的贬低而悲愤。
那时候的他对燕煜嗤之以鼻,他觉得燕煜只不过是比他命好一点托生成了凤凰,所以不必受任何打压,所以一点点的功绩也能无限夸大。
后来的那些年月里他怨恨父亲,妒恨燕煜,他日复一日几乎疯魔的修炼就是为了变强,他要强到让父亲不得不正视他,要强到将那个燕煜斩杀于剑下,他要扬眉吐气为母亲报仇,为自己雪前耻。
再后来他确实做到了,兄长们面对他的挑战无一战之力,族内的长老家臣都推举他为少主。
父亲对此一言不发,只是让部下将他送往了去西北除魔的队伍里。
而当他知道队伍中那个藏蓝色衣袍的少年就是燕煜的时候他才依稀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父亲是想要他明白他与燕煜之间的差距。
差距?当时的他对此嗤之以鼻,他当即就对燕煜发出了挑战,不是切磋而是分生死。
他当时卯足了劲想要除去燕煜这个于他当时而言的最后一个障碍,可结果他输得一败涂地,燕煜甚至连剑都没有出,因为燕煜只将这场比试看作是同辈之间的切磋,点到为止,不伤性命。
而后在西北那几年则让他有机会全面的认识到了燕煜究竟是一个怎样无死角的存在,完美得仿佛生来就是要执掌一方的。
可惜了,燕阕没有这样的好运。
她得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无数的不服,一辈子都活在她父兄的阴影之下。
或许是闻玉还是顾及与燕煜的情分不想对他的妹妹逼得太过,所以闻玉还是松口承认了契书。
“只是既然契书上是写着作为炽御军的编外军,那就应该与炽御军一同管理,不然哪里有一万的军队却有个五千编外军的道理。”
闻玉的意思就是五千军可以留在都城,她要了,但是他不可以作为五千军的将领留下来。
呵,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能算计。
和商刚想开口反驳她就见燕阕先他一步开口了,听着燕阕尚且漏洞百出的争辩之词,他莫名的有些想笑,这就是燕煜的同胞妹妹啊,真是不过如此。
闻玉这家伙咬定就不会松口,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他们先让步,不然一直拖下去根本没有止境。
和商想了想便开口道:“闻夫人不是说编外军不需要这么多吗,这样,五千军划一半出来,我留一半如何?”
别说凤七了,许迟迟这下都想笑,闻玉还真是了解和商啊,知道他会主动让步。
如果把这看作一场谈判的话,其实和商从一开始就处在了劣势,而他们几个则处于绝对优势之下,他的让步几乎是必然的。
因为一直是和商有求于人,是他要留在南禺宫,这一点提前暴露就跟在谈判中让对方提前知道最低目标是多少一样致命。
即便进展如此顺利,闻玉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选择了暂时避让,明日在军营详谈。
一切结束,和商最先离开然后就是凤七,而在许迟迟准备走的时候闻玉叫住了她。
许迟迟其实是有点怕和商没走远然后发现她们两个留下来单独说话了的,不过仔细想想闻玉教她剑术的事情也没有遮掩过,老师和学生谈话没什么不正常的。
反正和商也不能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他只能靠猜,而想要引导他猜错的方法可太多了。
这么想着许迟迟也就坦然留了下来,她也想听闻玉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侧殿其实是有不少凳椅的,因为时常会有臣子在廷会后来这里面见许迟迟,只是刚刚那个气氛也就没有谁落座,都生怕自己坐下来就在气势上也矮了人一截。
这下许迟迟就没什么顾忌随便找了个椅子就坐下了,顺而道:“夫人有事要说吗?”
闻玉:“凰主可还记得此前龙族派来的使臣被杀一事?”
许迟迟挑眉,她当然记得,当时她还觉得是这么疯说杀就杀了,要是龙族来要人怎么办?
“现在使臣就在摘月楼里待着,你要是什么时候得空就去看看。”
???
许迟迟愣住,意思就是说那个使臣也是之前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根本没死只是被劫持了。
闻玉告诉她还让她去摘月楼看看,这是个什么意思?
看看那使臣?
去看了有什么用,这些事情柏翎应该都早有安排了,用不着她操什么心啊。
可能是许迟迟疑惑的神情太过明显,闻玉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凰主,不过几年就要到你的成年礼了,也就不应该再像个孩子一样什么事情都当甩手掌柜让巫祝代劳了。”
倒也不是闻玉担心大权旁落,只是看着小凰主对于很多事情能推的就推能躲的就躲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柏翎和凤七再靠谱也只是臣子,不能说都交给他们小凰主自己就不闻不问。
许迟迟闻言沉默,她好像是对那些乱七八糟要动心眼子的事不怎么积极,但是她每天也没闲着啊。
她不说话,闻玉也就点到为止。
看小凰主学剑法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个愚钝的相反还算得上有些聪慧,但是她到底比不得燕煜的心性,有些惫懒贪玩,希望今日提醒过后小凰主能明白经营之道贵在用心。
她不应该还是被动的接受,而是该主动筹谋了。
南禺宫的未来,梧桐台的未来……这些都是她作为凰主应该考虑的。
说起这些闻玉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燕煜刚到西北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储君的架子反而和将士们同住,猎杀魔物之时更是一往无前丝毫畏惧受伤。
西北那地方常年的苦热和风沙,燕煜在那一待就是八年。
她问过他的,为什么要来西北。
他说,他要来看清楚。
时至今日闻玉也不知道他那时说要看清楚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他有认真的对待梧桐台每一处土地,所以后来对于龙族他寸土不让。
有时候她都在想要是没有那场延续十几年的战争,燕煜他会不会就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还好好的守在南禺宫中护着梧桐台上下。
那样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宋观也就不会战死,后来那些事情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闻玉的眼神明明是看着许迟迟的,可她的眼睛又好像没有焦距一样,许迟迟从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水光一样的东西,朦朦胧胧的像是四月的细雨斜织。
那,大概就是缅怀的悲伤吧。
闻玉看着她的脸,不对,看着燕阕的脸想起了自己从前的君主。
哪怕她和他素未谋面却能还是和闻玉此刻的心情共情,因为燕煜他真的……光让人想想都感觉到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