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也罢，无奈也罢，慑于药婆婆的威势也罢，人群终究慢慢散去，整条街道的人群瞬间少了三分之二，只留下一些病重的厉害或者身着褴褛之人。
温弋看着站在门口的药婆婆，药婆婆戴着那副面具，神色不明，点漆般的眸子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柔姨满眼心疼的轻拍着她的背，药婆婆只是低声说道：“没事的柔姨，我早就习惯了，救人是我的本分，感恩什么的都是虚妄。”
这句话温弋自然听在耳中，有一瞬间他竟对这个凶巴巴的女子有了一丝钦佩。
似乎察觉到温弋的目光，药婆婆出奇的没有训斥，反而对着温弋说道：“意见是你提的，医馆的事儿就由你去说，我这里有很多药材，可以免费提供给他们。”
“呃……好，那这几家医馆都在什么地方？”
“白长了一张嘴吗？自己问去。”
说完，转身便往堂内走去，柔姨对着温弋歉意一笑，也跟着进了院子。
温弋想问问沫儿的情况，衣袖却被人拉住。
温弋回头一看，是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嬷嬷，她的背与地面几乎平行，手里拄着一根拐棍，背上有一个巨大的凸起。
老嬷嬷尽力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珠满是祈求之色，“医仙，老太婆我身无分文，实在是没地方可去，本来吧能忍就忍着了，可是最近疼的厉害有些扛不住，想着找个地方挖个坑等死呢，又舍不下我这幼小的孙子。就舔着脸来问问，还能不能让老太婆多活几年，要是不行就想打听下您这收不收杂役，只要给他口饭吃就行了，我家这孩子勤快，不给人添麻烦，快，快给医仙见礼。”
一个瘦小的男孩却生生的从老嬷嬷背后探出头来，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温弋，低声说了句：“医仙好。”
温弋看着祖孙两人，眼眶一时之间有些湿热。
很久以前的一个早上，也是一个干瘪的老太太亲手把他送进了福利院。
当时的他很是不解，明明疼爱自己的奶奶为何不要自己了，直到长大后才知道奶奶三年前就得了癌症，医生断言她活不过三个月，可这个干瘪黝黑的老太太却硬是撑了三年，直到他长到六岁把他送到福利院之后，在回家的路上溘然长逝。
温弋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嬷嬷且放宽心，您这属于疑难杂症，梁大夫肯定会接诊的，嬷嬷你贵姓，说一说您的症状，我给你登记一下，至于孩子，我得问问梁大夫的意见。”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嬷嬷感恩戴德的点了点头，叙述着自己的病情，温弋仔仔细细的记录在纸上。
那些病重的，或条件确实差的簇拥了过来，只是老老实实的排着队，没有争吵，没有喧闹，没有抱怨，只有穷困潦倒。
温弋把他们的症状都登记了一遍，手里领着那个小男孩便往堂内走去，小男孩一步三回头，有些不放心他的奶奶。
温弋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掌，低声安慰道：“放心，梁大夫医术通神，你奶奶不会有事儿的。”
小男孩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奶奶，坚定的点了点头。
等进了院门，药婆婆正好从正堂走了出来，先是瞥了一眼温弋身边的小男孩，又被温弋手中的一摞纸给吸引了视线。
那小男孩机灵的很，冲过去对着药婆婆就跪了下来，脆生生的说道：“请神医大发慈悲，救救我奶奶，神医万岁万岁万万岁。”
药婆婆走至一旁，对小男孩视而不见，而是问道：“这些纸是什么？”
温弋拉了一把小男孩，没想到这小家伙很是执拗，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只好回道：“是病例。”
“病例？”
药婆婆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温弋解释道：“就相当于对于病人的一个初筛，上面记录了每个病人的年龄、症状以及感受，这样你接诊的时候也许会方便一些，嗯……开的药方也可以写在上面，若是复诊的话会更直观一些。”
药婆婆拿起一张看了看，突然开口说道：“起来吧，帮我把这些病例抱到屋里。”
小男孩没有动弹，温弋伸腿踢了踢他的屁股，他才一咕噜爬了起来，伸手接过那一摞纸张牢牢的抱在怀里。
“善心别泛滥，我这是医馆，不是善堂，这孩子的一切费用都由你来支出。”
说完不等温弋辩解，便直接领着小男孩回到正堂。
“沫儿怎么样了啊？”
“哐”
堂门被重重关上。
温弋无奈的耸耸肩，悻悻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吱嘎”一声，堂门裂开了一条缝隙，一道凌厉的视线冷冷地射了过来，温弋连忙闪身出了院子。
刚走出院门，那些病患们便投来了目光，这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他连忙加快脚步溜出了街道。
温弋一边走一边盘算，等沫儿好了之后，就得带她离开，可以后该把她安顿到哪呢？看来有必要回落回山一趟，留王二奎一人在那终归有些不放心。
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要再去弄两颗岁余钱，那就得去呼来馆一趟，不过一想到那个小荷，他又有些打怵，那女孩儿实在是太过热情，他也害怕自己会穿帮。
让白飞帮我换？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过，还是先问问那些医馆在哪吧。
说巧不巧，温弋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人，却是昨天那个爱害羞的姑娘梁红玉。
真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温弋抬手喊道：“梁姑娘。”
那梁红玉正杵在一家粮店门口闭目养神，忽闻有人唤自己名字，循声望去，竟是那个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付师兄。
她顿觉心儿猛的一跳，习惯性的转身就要逃，这一回头便撞到了柱子上面，发出“咣”一声闷响。
温弋见状连忙站定，不敢再往前一步，而是遥遥喊道：“梁姑娘请留步，我只想问你句话。”
两人相隔距离不近，声音自然也就不小，周围的人瞬间被其声音吸引，看了眼温弋又看了眼满脸羞红的梁红玉，一时间整个街道全是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