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等石玄淼命人将罪证呈上，宋东也随着宋欢清和许良秀跪在了地上。
“微臣奉命随工部前往江浙之地兴修水利，拿到了吴廉再度贪污赈灾银的证据，有阴阳账本为证，还请大人明察！”
石玄淼久居高位，他见过各种各样喊冤的人，可像眼前一家三口这样的，却从未有过。
他们不是为自己喊冤，不是为自己申屈。
他们口口声声念着的，都是别人，是这无数苍生百姓。
只是……这天下当真有如此忠肝义胆，毫无私心的人吗？
潘古喜和吴廉都是方相国的人，朝中党争诡谲云涌，方相国与自称清流一派的人向来水火不容。
宋家三口的背后，又是否有人暗中指点？
石玄淼挥手，立即有人将三人手中的状纸证词证据等物都拿了过去。
石玄淼看得很仔细，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尤其是宋欢情所列举的几项重大证据，对应在黄册库，户部的哪个架阁第几排第几号都清清楚楚。
他的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手臂上汗毛在一瞬间都倒立了起来。
堂下，宋欢清一家三口屏气凝神，彼此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终于，石玄淼抬起头来。
他声音是一贯的冷凛威严：“你们状告这些，可有证人？”
“有！”
宋欢清抬眸：“证人都在外等候大人传唤，平州百姓赖氏一家三口，常家儿女二人，还有平州县令秦杨归家中婢女，都是证人。”
“宣证人！”
常肆宁常如意兄妹二人并肩走进来，赖雯儿和她的父亲爷爷也来了，何氏身边的小丫鬟青杏红着眼眶走在最后面。
他们刚走上大堂，便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喊冤。
与此同时，宫中的秉笔太监朱公公带着皇帝的令牌，也到了。
石玄淼正要起身恭迎，就见朱公公笑着摆手道：“咋家奉命过来瞧瞧，还希望不要打扰到石大人的话，石大人您请便，咋家就在一旁看看。”
石玄淼心中暗暗惊讶，早就听闻黄册库的宋姑娘深得皇帝的心，今日他才信了。
不过，龙大人以及纪子行等人，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闯进都察院了。
只能在大门外翘首以盼，各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忐忑和不安。
宋欢清一家从都察院出来之时，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刚出来，就被龙大人为首的人围住了，追问是怎么回事儿。
宋还清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
她抬眸看向龙大人，突然深深行了一礼。
龙大人微愣：“你这是做什么？”
宋欢清起身道：“事已至此，我就不瞒着您了。我来京城，只为一人伸冤明志，他就是前任义通县令秦杨归。”
龙大人心头一颤，纪子行，季折枝等人皆是一愣。
“三年前平州等地大旱，平州义通县令秦大人舍生取义，为天下百姓谋生，却遭奸人陷害暗杀，我曾对天许誓，此生定要替秦大人正名，报仇。今日，我们一家，总算没有白来京城一场。”
龙大人嘴唇颤了颤，声音都变了。
“那你，举报何人？”
宋欢清：“平州知府潘古喜，赈灾钦差吴廉。”
宋欢清一家三口，带着常肆宁兄妹，赖雯儿一家一同回了家。
这一路所有人都很沉默。
这件事是他们所有人都想做的，可直至此刻，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不安定的。
他们告去了都察院，但被告也有辩解的机会，查证也需要时间，最终的结果不知何时才能等到。
在这期间，潘古喜和吴廉，甚至是方相国的人都可能会有所行动。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隐约清楚的知道，总之不是好事就是了。
正如宋欢清所料。
潘古喜和吴廉的反击来得非常迅速，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整个京城上下，贵族到百姓间，就全都知道了有个心术不正的妖女，名叫宋欢清。
“那姓宋的妖女，巧立名目，哗众取宠，竟还以小先生自居，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学生。”
“我还听说，她小小年纪就放浪形骸，水性杨花，跟不少男人都不清不楚的，就连国子监的季夫子都着了她的道呢！”
“嘿，谁不知道将军府的纪三公子是个浪荡子，和纪三公子交好的，还能是什么好姑娘？依我看啊，那就是纪三妥妥的第十房小妾了！”
“上个月宋家不是娶妻了吗，我表弟去喝喜酒，亲眼看见那宋姑娘追着人家季夫子屁股后面跑，又跟纪三公子拉拉扯扯的，你们是没看见啊，还有一帮当兵的，看她那眼神，都带着火，啧啧啧，那女人，妥妥一个狐狸精啊！”
“真的假的？你快仔细说说。”
“我听说就连龙大人夫人的公子……”
不堪入耳的话，越来越多。
他们辱她品格，污她清白，不屑捕风捉影，编造出她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勾引祸乱京城贵族圈子，是一颗污染了清粥的老鼠屎。
就连和宋欢清交好的所有人，也都收到了牵连。
季折枝、纪子行、龙大人、盛浅浅，甚至就连黄册库里面和宋欢清交好的摆渡船伯伯，都受到了影响。
龙大人不得不在权衡利弊之后，亲自找到了宋欢清谈话。
“最近的一批皇册已经差不多整理完了，你最近状态也不太好，我给你放个假，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别想太多。”
龙大人说得委婉，宋欢清却明白，如今自己流言缠身，自然是不能再去黄册库工作了。
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到了。
宋欢清扯了扯嘴角：“多谢龙大人体恤，我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就在宋欢清转身要走时，龙大人突然又道：“我给你支一百两银子，你去人牙子那买些个年轻力壮的回去，看家护院也好。”
宋欢清回眸，贱兮兮的伸出手：“谢谢大人，大人真好。”
龙大人眼皮跳了跳，掏出一百两银票拍在了她的手上，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悬着的那颗心，不觉放下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