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候，宋欢清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宋老爷子的面前：“爷爷，咱们现在开始囤粮食吧？”
宋老爷子突然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宋欢清，没搭理她。
“爷爷您听我说，今年本来就是大旱年，粮食收成就少，现在城里已经有很多灾民了，城里的粮食价格都已经涨起来了，只怕得等到明年秋收，粮食价格才能掉下去，咱们囤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总是好的。”
宋老爷子似是被宋欢清说得烦了，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宋欢清追在后面：“爷爷！”
“爷爷您听我说！”
“诶？爷爷您去哪儿啊？”
宋欢清此刻一个人抵得上七个葫芦娃，追在宋老爷子后面“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停。
直到被宋老爷子领到了地窖入口，宋欢清往下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地窖里一排排放了得有二三十麻袋的粮食，旁边摞起来的大白菜、大萝卜、大地瓜也有几百斤。
“这……这……”宋欢清眼底的欣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宋老爷子傲娇地扬起他的脑袋：“囤粮食这事儿我还用你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这点事儿我还能看不懂？”
宋老爷子领着宋欢清一样样看，嘴里说着：“前几个月，你们送回来的钱我都拿来买粮食了，怕人家多心，这些粮食我也都是一次一点地买回来的。哎呦，你爷爷我啊，那可精着呢。”
宋欢清这才放下心，挽着宋老爷子的胳膊笑：“果然还得是我爷爷厉害！”
“早些年，你爹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是闹过一次旱灾的。”宋老爷子突然感叹了一声：“那世道，尤其到了秋冬季节，没有粮食可以吃，人呐，到了濒死的时候，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的。”
正如宋老爷子所言，乱子，很快就来了。
宋欢清在董家学而思屋里教授的一位表姑娘家中的哥哥，在一次外出时，竟被流民活活打死了。
死在了今年的冬日第一场大雪中。
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比往年要来得晚一些，可却下得足够久，积得足够厚。
如今流民四处逃窜，各种骚乱四起，整个义通都人心惶惶。
董家学堂也因此关了门。
董老爷亲自给宋欢清封了一个大红包，又额外送了五十斤的大米给她。
宋欢清本是谢绝，说他们家里是存了粮食的。
可董老爷却说往后的粮食只会越来越贵，这东西，在义通会比金银更值钱，在这，他们囤了再多，也不会比他更多。
“更重要的，你那吃饭的人多，大人孩子，孕妇婴儿的，这一点粮食，不足挂齿。”
在董老爷说完这句话后，宋欢清便没有再拒绝。
因为这粮食给的不是她，而是何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董老爷没有明言，宋欢清便也没有说破。
如今，整个义通城内，所有的东西全都涨价的，大街上随处可见衣衫破烂的人在乞讨，巡逻的官兵也比从前出现的要频繁得多。
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城市，如今落寞荒凉了太多。
宋欢清转了两个小巷子，到了赖雯儿家里，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应，就在她以为家里没人，准备走的时候，赖雯儿突然从一旁的墙头叫了她一声。
“宋姐姐！你来了啊！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开门。”
进了门，宋欢清才是得知，因为夜里偷盗的人多，所以平日赖家人都是锁着大门的，就算听见了敲门声，也是先悄悄看一眼，若是不熟悉的人，便门都不开。
“如今城里不太平，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大义乡去？”宋欢清问。
赖爷爷却摇了摇头：“不去了，我们就呆在这儿没事儿，周围邻里邻居大家也熟悉了，谢谢你了丫头，还能想着我们。”
同样感谢宋欢清的人，还有宋家学堂的孟老爷子。
“不行不行，我不能多拿一个月的钱，哎呀哎呀，粮食虽然贵了，那也不能就多拿钱啊！我知道你这丫头念着我，可……那好吧。”
在董家的教学停下来后，宋家学堂也以“放寒假”的理由停了下来。
最后一堂课放学，宋欢清认真地对常肆宁说：“明年开春的童生考，你要好好加油，切不可因为一个寒假耽误了学习，你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明年的童生考，没问题吧？”
常肆宁小大人似的抱了抱拳：“宋小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荒废学业。”
宋欢清欣慰地点点头：“回去吧。”
学生们一一和宋欢清告别，每一位学生宋欢清都分别嘱咐过，目送着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学堂。
何氏缓缓从屋内走出来，她今天是过来找许良秀聊天的，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识到宋家学堂是如何上课的。
她眼底的惊讶和羡慕毫不掩饰。
“直到今日，我才终于明白了为何那日他会对你如此另眼相看。”何氏感叹一声，望着宋欢清的双眸，认真地说道：“世间女子，能做到如你一般的，古往今来也是寥寥无几。”
何氏由衷地说道。
她口中的“他”值得自然是秦扬归。
从前秦扬归对宋欢清很特别，她也只以为是因她腹有诗书才气斐然，如今才更明白，她有的，是和她夫君同样的一颗炙热的大爱之心。
他们都在尽他们的力量，希望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的人能更好。
宋欢清两只手轻轻地放在身前的讲桌上，目光望向远处，入目是一片雪白色，第一场积雪尚未消融。
“我做的这一点点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她应该做的更多，她会做的更多。
扬起头，她冲着何氏微微一笑：“我娘说，等过了元宵节，小宝贝就要出生了吧？”
“嗯，快了。”
再有两个多月她的孩子就要降临世间，她的官人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小宝贝取名字了吗？”宋欢清突然问。
何氏摇摇头：“还没有想好，还不知是男孩儿女孩儿，等生出来再看吧，不着急。”
二人闲聊着，并未发现某处雪堆后，一个鬼鬼祟祟地身影正眯着眼睛盯着何氏高高隆起的肚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