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生前最看好宋家人，虽说他们只是平民百姓，可大人却礼贤下士，从未看轻他们。如今，大人走了，那一家狼心狗肺的竟然说走就走了，都不肯送大人最后一程。”
秦扬归下葬后，何氏身边一边收拾着各种细软行李，一边忍不住抱怨起来。
何氏呆呆地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都好似被抽走了最后的精神一样。
她回想起大人在决定进京前的那一日，曾拉着她的手同她说过，他若是此行有个万一，就让她回湖南娘家去，若是她不愿意回湖南，留在义通也可以，董家是书香门第世家，或许可寻得庇佑，但董家毕竟是世家，牵扯甚广，若是董家不愿意照拂一二，就去找宋家。
那一家人，皆是良善之辈，是最值得托付之人。
可如今……
何氏心中虽冷，却是连一丝摇头叹息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董家的可回信了？”
何氏问了一句。
小丫鬟面露为难：“董家送来了纹银五十两，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够了，你去找个牙行问一问，买个小院子。”
小丫鬟一愣：“夫人，咱们不回老家吗？”
何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身子重，不方便长途跋涉，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奴婢这就去。”小丫鬟拿了银子出门。
何氏则亲自动手，开始打包整理各种要带走的东西，其中占据最多的，竟全都是秦扬归的书本。
将秦扬归生前所作的诗词、所画的画作一一收起来，眼泪早已不知何时流了满面。
何氏坐着马车离开县衙后，两个人从墙后露出了面孔。
其中一个低声喃喃了一句：“从秦大人下葬时就再也没有看见宋家人，估计是彻底被吓破了胆子，估计往后肯定会老实本分的。”
“呵呵，你继续看着，我回去汇报。”
……
义通很快就来了新的县令，听说是个被贬下来的京官，每天都一身怨气，动不动就责罚衙役们。
不过这些又和普通的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普通的老百姓依旧是按部就班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宋欢清继续每日在宋家学堂上唾沫横飞，时而被学生们逗得哈哈大笑，时而被学生们气得头疼跺脚。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轨。
一切，都好像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好似，那些不好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是那些死于黑暗的英魂，尚且没有瞑目，在午夜梦回之时，总是呼啸在何人的梦中呢？
时光荏苒，眨眼已是三个月后。
宋欢清一家人一直被暗中的眼睛盯了足有两个月，确保他们一家已经吓傻了，再不敢兴起任何风浪后，那些眼睛才终于消失。
这天，董谦答出来一张近乎满分的卷子，被宋欢清当众夸奖。
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的董谦，在董诵过来看望他的时候，立马出来炫耀，经过小半年的努力，他董谦再也不是董老爷的耻辱了。
董谦终于得到了可以回府暂住的个人小假期。
宋欢清随同她一同去了义通，要当面向董老爷汇报董谦的学业进度。
“以董小公子如今的水平，考个童生是手到擒来的事，不过童生过后，我倒是建议董小公子可以去考算学。”
董老爷皱了皱眉头：“那可不容易。”
“是，自古以来这条路都不容易，天下也只有少之又少的人能考得上，可董谦，他是有这方面天赋的孩子，我对他有信心。”
董老爷听见宋欢清的话，唇角忽地勾起笑，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还称董谦叫孩子，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尚且大你几个月吧？”董老爷笑着看宋欢清。
宋欢清微微一怔，随即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是做先生的。”
董老爷又是忍着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宋小先生请坐，今日正巧宋小先生来了，老朽不免要旧事重提。”
董老爷命人端上来各式小吃点心送到宋欢清的面前，示意宋欢清边吃边听。
宋欢清拿了一块夹心软桃酥，一口下去，恨不能连舌头都吞下去。
果然是有钱人家！
这也太好吃了吧！
董老爷面色不变，只用眼角余光看着宋欢清。
这天底下但凡想要谈成什么事儿，十有八九都是在酒桌上。
宋小先生是个小姑娘，还是个孩子。
酒桌自然不可能，那就只能换成这种女孩子最爱的小点心了。
看吧，已经吃高兴了。
趁着宋欢清吃得欢快的时候，董老爷幽幽地开口道：“我知你放不下宋家学堂的那些孩子，所以我替你寻了个折中的好法子，以后每逢五、十的日子，你就来我董府，教导董谦以及我府中其他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月六天，我付宋小先生一个月十二贯钱可好？”
宋欢清差点被噎了一下，茫然抬起头，顺着董老爷地话问道：“要教几个学生？”
“除了小儿董谦之外，还有她的两个妹妹。”
宋欢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饼干渣滓，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了日子，我定会风雨无阻过来。”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段。
现在的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不过如此一来，两位小姐的课程进度可能要慢一些了。”宋欢清又道。
董老爷摇了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她们平日里要学的东西不少，练琴、跳舞都是要学的，每个月能有六天的时间用来做文化，足够了。”
是了，古代的大家闺秀可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闺秀千金，单单是夫子都要请上好几位的。
如此一来，时间正好可以安排。
“宋小先生今日若是不急着回去的话，我现在便让人把她们两个叫过来，也好叫您了解一下她们的功课。”董老爷子道。
宋欢清应声：“我也正有此意。”
府中两位小姐年纪尚幼，一位五岁、一位四岁。
听说要来见先生，一路是哭着被人提过来的。
直到看见宋欢清后，两位小姐的眼泪才止住。
“先生竟是个小姐姐？”
姐妹二人突然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