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一场雨，义通河水都要干了。”
“你们别抱怨了，我听说北镇那边的地已经荒了，唉，还有人死呢。咱们靠着县令大人和第一相公，算是把这道坎挺过来了。”
“对对对，我姥爷家就在隔壁县的北镇，他们那本来有条小河现在干了，大河离得又远，我二舅媳妇娘家表哥，就是去挑水浇庄稼的时候，在路上被热死了。”
“唉，这老天爷啊！”
义通茶楼内，百姓们喝着凉了的茶水，手里拿着蒲扇，一边用力扇，一边议论着如今百姓的现状。
秦扬归脸上的愁苦之色越来越多。
内心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质问他，让他坐立不得、寝食难安。
他应该做点什么。
他明明有可以解决给庄稼浇灌的办法，可为什么这种无力感还是如此之重。
昨日，一匹来自思平县的马停在了他的面前，而马上的人已中暑昏迷，醒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抓着他的手求他救命，救思平百姓之命。
这是自东源韩县令之后，第四个来他这儿寻水车建造图纸的人。
众人皆知的事，为何偏偏知府大人毫无反应。
思平县行了两日的路，且到了。
可从平州到义通，明明只有一日的路，为何还无消息？
秦扬归心中苦闷，不觉叫小二上了一壶桂花酿。
就连这酒水的味道，都比往日，苦了许多。
许是愁绪太多，不过才一杯酒下肚，怎么眼前的景色竟就模糊了？
迷离之中，好似看见眼前的百姓纷纷起身，慌张恐惧地往外跑，耳边隐隐能听见他们的叫喊声。
“着火了！快跑啊！”
“救命，救命！着火了！”
“快来人啊，救火啊！”
可这喊声，分明就在眼前，怎么却好像相距数里之外？
还不等他想明白，人已一头倒在了桌子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火势起得极为迅猛，等大多数百姓都逃出去时候，酒楼前头的大梁已砸了下来。
百姓们疯狂叫喊，从临近的铺子或者是百姓家里找水来救。
“不行，火起来的太猛了，这点水根本不够，救不了了，救不了了啊！”
“肯定是不行了，别浇水了，这点水还是留着喝吧。”
大旱之年，水往往是最珍贵的。
“不行，县令大人还在里头呢，他好像喝醉了，我刚刚跑出来时候，喊他他都没有反应。”
“什么？县令大人在里头，救人，救人啊！”
叫喊声声，有不少人红着眼睛，几次想要冲进去，可要么就是被身后的好心人死死困住，要么就是被升腾而起的火焰吓退，只能在门口跺脚喊叫。
宋欢清是见了火光后才赶过来的。
她迅速判断了火势，直接一桶水浇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从头到尾全都淋湿后，绕到了茶楼后厨的位置，跳了进去。
浓烟滚滚，即使用湿布捂住了口鼻，依旧令人难以忍受，视线也受到阻碍，宋欢清一路往前面找，终于在一个角落看见了趴在桌上毫无反应的秦扬归。
“秦大人！”
宋欢清飞快地奔过去，到了秦扬归面前后，见他竟还在睡，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醒醒，着火了！要死人了！”
饶是如此，秦扬归竟依旧未醒。
目光从桌上的酒坛子扫过，宋欢清的心底怒火丛生，可眼下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也只能暗暗骂了一声，想着她娘曾交给过她的方法，从头上拔簪子朝着他手心穴位刺了过去。
“嗯——”
秦扬归哼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想问什么。
宋欢清已经飞快地开口：“快走，着火了，再不走要被烧死了。”
说话的同时，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了秦扬归掩住口鼻，以防吸入更多的浓烟。
“好！”
秦扬归应了一声，可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两腿一软“扑通”摔在了地上。
“快起来，快走！”宋欢清一边去拉他的胳膊一边催促着。
“好！”
秦扬归咬紧牙关站起，可两条腿却软绵绵的，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使不出力气。
“嘭！”
茶楼上方的大梁，终是支撑不住，带着似乎要毁天灭地的气势，从头顶砸了下来。
这一声巨响，终于把他的精神唤醒了几分。
他一把拉住宋欢清的手，二人朝着后厨的方向狂奔过去。
一路，火光漫天，秦扬归的衣服突然被火星子引燃，他慌忙将外衣脱去，宋欢清抬脚就往他的腿上踹，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火苗很快就灭了，可秦扬归也跪在地上了。
秦扬归还要站起来，却听见宋欢清道：“弯腰走！”
许是此时的宋欢清，像是个处变不惊的大人，竟让他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就依着她的话坐了。
直到弯腰到很低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烟往高处走，只有最低处，才是生路。
就当宋欢清和秦扬归踏出茶楼的下一秒，巨大的倒塌声、轰然传来。
整个义通茶楼，彻底被烧塌了。
与之一同瘫下去的，还有秦扬归。
在生命威胁散去的瞬间，那靠意志力支撑着的身体也瞬间软了下去。
“大人？”
“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出来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狠狠皱了眉头，一甩拳头，头也不回地淹没于人群之中。
义通茶楼的火灾，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义通县百姓的谈资，就连感叹老天不下雨的人，都少了许多。
入夜，宋欢清刚给自己胳膊上擦了烧伤药膏，可依旧疼得睡不着。
她躺在炕上，轻声唤了唤许良秀。
“娘，娘您睡了吗？”
许良秀闻声往旁边挪了挪的同时，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她。
“别跟我说话，你不是能耐吗？都敢单枪匹马往大火里头钻，那可真是个大英雄呢！我可不配给你当娘。”
宋欢清：“……”
“娘，我知道错了，我当时进去时候火势还小，要不是在里面耽搁了一下，也不至于一出来茶楼就被烧塌了。”
宋欢清太知道她娘气什么。
从小到大，她娘对她就没有抱过望女成凤的想法，永远都只有一个要求，健康活着而已。
可她今天，竟然去找死了。
也难怪她娘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