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北一拍后脑勺，突然想起自己在哪听说过代师收徒这么回事儿：
“我好像也听说过有那么一个圈子挺流行代师收徒的……”
袋宗猫祖扭头望向他：“哦？愿闻其详。”
“你还别说，那个圈子和你们修道圈还挺像！讲究的就是一个说学逗唱，表演风格也分为帅卖怪坏。那圈子也挺注重师门传承，经常有老先生欣赏某个演员，但如果那人能耐有点大或者年纪太近，还是关系太硬，想拉拔一下但不适合收做徒弟，就有代师收徒这么一出……”
猫猫转回头，不再看宋小北：“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沉吟片刻，消化了下情绪，尽量以平和正常的语气，灰猫问道：
“少年人啊，你说话做事一向都是这么荒唐不羁，既膈应人又幼稚滑稽得像个傻瓜的吗？”
宋小北不以为忤，回头盯着灰猫的眼睛，认真回答：
“十多岁时躁动敏感、满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二十多岁时自信冲动、那份膨胀的自我不知要安放何处。
如今三十岁了反而只想幼稚直白、保持这份任性里的一些粗俗傻气感觉刚刚好，接受面对真实的自己，至于他人和周遭的环境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一猫一人对视许久。
猫猫率先打破沉默：
“算了，也许从我立愿返回袋宗起始的原点，从新开始的那一刻，选择权和决定权就已经不在我的掌握中了。
既然混沌的命运之轮最终确定的结果是你，那我也只有欣然接受。
说回我吧……”
“我又有点饿了，番薯粥不顶饿呀。猫猫，你抓紧点。”
“彼时的我被认定为是一个毫无修道天赋的庸才。家道中落，前途渺茫，身如浮萍寄于尘世凡俗的洪流中……
原本我以为会一直那么浑浑噩噩地草草过完那一生。
是师兄独具慧眼，发掘了我的潜力。”
“属于是被拉下线了。”
“师兄并没有传我任何功法，他只叮嘱我要用心体悟，便带我踏虚幻境，从历当时他进山仙遇，观棋悟道的过程。
自此机缘我才得以另辟蹊径，开袋宗一脉。”
“挺好的，如果你们师兄弟都成功了，那么现在就该几兄弟带着那俩老仙人在仙界，一家人整整齐齐，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了，耶～”
猫子眯着眼捋了捋脸上的胡须，低头舔舐爪子。
“我的确算是失败了，暮年时光我的修为始终停滞在成圣半步得道境界，再难有丝毫精进，我也感知到这大抵就是我的极限了。
但我不信我那个神乎其神，近似天人无所不能的师兄也会失败。”
“那内个樵夫到底咋样了？”
“不知道……师兄他于一次大道天劫之后，突然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天地间再无他一丝踪迹一点消息。”
“也许真成了？要么就死了？”
“难说啊……
只是师兄消失前，给我们三宗留下一道指示：石宗为基、木宗为破，袋宗作异界行。
随后的岁月，缺失了师兄这个主心骨，诸宗之间的嫌隙矛盾愈加深重最终爆发，道宗分崩离析。
只是石、木、袋三宗之间无论局势态势如何，也始终保持着一份默契，摸索践行着师兄留下的指示，维持着一种对抗与合作间的平衡。”
“就你这小破院子，混的这吊样，确实平衡。”
“咳、咳。
我早在道宗崩散之前便带着门下弟子离开了。
遵循着师兄留下的作异界行的这道指示，我宗做了诸般尝试努力，历经了万般磨难艰险，才凝聚结炼出窟巢这一点小小成果，其中付出的心血代价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缺了大德了，合着就为了那道宗祖师留下的四个字的指示，你就搭上了一宗门的所有人力物力啊？
说句难听的，就为这语焉不详没头没尾的一点提示，你就梭哈了呀？人才！
再说句更难听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曲解了其中的含义……或者努力的方向根本是错的……
猫子，我可是向着你思考问题嗷！你说那些高人、神人什么的吊人，讲话老是喜欢云山雾罩的，不把话说完整，不把意思表达清楚，是不是在故意恶心人啊？
换做是我嗷，我起码，设计方案，施工方案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你，带多少人，带几个施工队，哪天，几点，到什么地方，干什么工程，怎么弄，注意事项，各种明细表格全给你整得敞亮的！
就两个字，到位！
这活干得才安逸嘛，简单明了，多好。”
猫猫听完这番话后久久垂首不语。
宋小北体贴地轻抚猫猫的后背：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哪里想叉劈了？这不怪你的，是你师兄说话不利索的问题。没事的，谁这辈子还不闹点笑话。我就知道有个包工头挖了口井，其实人家是叫他……”
猫猫突然打断宋小北的安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
“的确，走的越远越久，心中的惶惑就愈深。它就像一块顽癣，蚀骨的痒，诱你抓得血肉模糊。
后来当我的修为停滞于成圣半步得道的境界，不得寸进的时候，我才恍然，自己赫然也是陷入了当年和师兄面临的一样的困境。
再回顾师兄以重历棋局幻境的方式引我入道，并不传授我任何现成的功法，而是任我自由发展成长。
于那一刻，我对于师兄代师收徒的做法似有所悟……”
“你们还真是一脉相承的魔怔人啊！”宋小北也随之似有所悟，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师兄似是要复刻自己的悟道过程和陷入的困局，而他对我们三宗的期望也许是要试验培养出一个破局者……”
“喂，猫猫，这只是你自己的脑补是不是，做不得准数的……”
“作异界行，这不单单是一道指示，更是一道题目……”
“猫猫，别说了，我怕……”
“这窟巢真的就是最优的解答吗？不，也许都称不上是一个答案！答案绝对不是唯一的……甚至，也许根本没有答案也未可知……”
“猫猫，你没事吧？你清醒一点！”
“我本就醉心于个人修道并不注重宗门传承，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
“完啰，属于是接力棒了，一批祸害一批是吧？”
“既感于此，我比较门下两个弟子。
大徒弟随我时间较长，所幸还未得我袋宗道统真传，故而便留他性命，本想废去他的修为，但一细想若是换做师兄应该会保留这份变数，所以就只是一掌击碎了他的智识，扰乱他脑海中已建立完整的功法体系记忆，逐出师门任他去了。至于其余宗下门人尽数遣散。”
“……逆天，恐怖猫子……”
“小徒弟入宗时间还短，只跟我学得些皮毛，且以寻常角度来看修道资质低劣，只是心性平实坚定，不受外物所扰，隐隐显现出大智若愚的罕见品质。
我就是看重他这一点，便决定由他开始我的计划。
我于这窟巢立下不休愿，将重返我袋宗建立的原初起点，以新的轨迹重新发展推演，绝不可与原来的路径重叠，寻找那破局之法，是为作异界行！”
“疯了……”
“自此，我将我长久以来苦心建立的，袋宗功法体系的核心内法纲领尽数抹去，以这窟巢为介质，重构了一套虚法伪代内核，将道统传承嵌入窟巢，且以规则之力约束——此后历代袋宗传人，得窟巢认主便可得袋宗道统传承，只是每一代所得传承之虚法内核都会被窟巢多截留收束一分。
这样即可保袋宗传承不灭，若干代后，传承之人必将几乎从零开始，不受过往影响限制，再启新途。若是到达的终点是错误的，或者并不能企及破局之法的程度，窟巢便会进行新一轮的循环重启。
哪怕是无数次，我坚信终将试验出真正的答案……”
“你个穷损儿积点德吧！”
“没有了内法纲领作为框架结构，外法之术便无所依靠，如同空中楼阁终会垮塌。
我将只嵌合了虚法内核的窟巢，作为道统传承给了我那小徒弟，至于外法方面倒是倾囊相授。
我这徒弟也确实没让我错看，不管甘苦皆一心向道，的确是道心天生之人，但他纵是掌握了那万般神奇手段，修为只停在了入道准圣境界……”
“你就没想过，也许你的徒弟天赋异禀，能在你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找到你所说的那个什么方法成功登仙呢？何必这么毁人前途……”
“不，很可惜，他不能。他的资质才能都不及我，他的终点本就是一眼望到头的。更何况，轮资质才能，我师兄那等惊才绝艳之辈也多半未能羽化成仙……作异界行，关键并不在资质才能，反正我袋宗所走的方向关键并不在此。
到我死后，便留存了一丝残魂灵智依附于窟巢在此守望。
一切也一如我所计划的在慢慢推进，袋宗传人一代不如一代，诸般外法渐渐失传，虚法内核越来越多地被窟巢截留，每一代对于窟巢的掌控也在减弱，袋宗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没落，名声再不显，逐渐被世人遗忘，甚至最近几代的传人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袋宗门人了……”
猫猫仰头不知望向何处，满脸的萧索淡漠。
“那你都屎啦，还找那破答案干啥？找到了你也没用啊！还设计个魔怔计划，布置个破玩意祸害后人，大聪明你怎么这么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