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完纸人，我们都回了屋。
这一番折腾，又是哭又是磕头的，大人都受不了。疯婆娘带着小智去里屋睡觉去了。剩下我们四人围坐在桌子旁。
“师傅，明天要麻烦你了。”刘老汉儿子说着话，明显轻松了不少。他指的是明天送刘老汉出山。
“没啥。你东西都准备好了？”老李摆了摆手说，他有点心不在焉的，两只眉毛皱在一起，不知道在想啥心思。
刘老汉儿子急忙说都准备好了，什么大公鸡、稻草、引路幡……其实也没啥。出山需要的东西不多，重在守规矩，什么时候该磕头，什么时辰该上路。
又聊了一会儿，老李问有没空房。今天咱们仨就要睡这了。
刘老汉儿子有些为难的说只有一间空房了。小茅屋里的床倒是空着，但屋里停着刘老汉的棺材。
而且空床也是他直到病死一直睡着的，活人去睡很容易沾一身晦气病气。等出山回来就要烧掉。
这下就尴尬了。
我、老李、老王三个大老爷们，睡一张床咋可能啊？
于是我提议先回场里睡，明天一大早过来。不过老李没同意，叫刘老汉儿子整一床被子，打个地铺将就一晚。
我和老王两个细胳膊，根本拗不过老李那大腿。没法，只好三个人挤在一个屋里。
我们也不好说刘老汉儿子什么，家庭情况摆在这，能说啥。临睡觉前，我提醒他可以向政.府申请补助。
“什么补助，小师傅。”刘老汉儿子疑惑的看着我。
“家庭条件比较困难的，只要符合条件，国.家对殡葬费有一定的减免和补贴。要不你去村大队问问吧，你家这情况应该能申请到。”
我跟他解释了几句就进屋了，看他的样子好像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们家情况不好，能减免补助一些费用也是好的。
老李和老王占了空床，我年纪轻又没啥资历，当然打地铺。
虽然是地铺，但好在一个人。我一大老爷们跟老李或老王挤一个床多膈应人吶。
我没立即睡，躺在地铺上：“老李，刘老汉是不是被送走了啊？”
“对，已经上路喽。”
老李点点头，这下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还没等我再问，老李突然问起我了：“瓜娃，刚才你是不是没专心磕头？”
既然他都这么问了，我也不含糊，直接说了当时的情况。
幸好老王已经打起了呼噜，要不然被他知道这事儿，估计又得吓得嚷嚷着要走了。
以前老李就跟我说过白无常谢必安，黑无常范无救的事。
他们俩是结义兄弟，一日出行下大雨，谢必安回去取雨伞。
谁知河水暴涨，范无救守信义愣是不走让大水给淹死了。谢必安回来一瞧发现兄弟淹死了，痛不欲生也上了吊。
我和老李还扮过他们兄弟两，吓走了鬼老太。还买了乌豆酒请他们来，收了溺死鬼。
可今天这事儿我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靠谱！
说完我刚刚的所见所闻，我问：“老李，那两位爷也是守信重义的主。你说上供了点香火纸钱，能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纸人当成刘老汉的替罪羊不？”
“我又没去过阴曹地府，我哪儿知道？”老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我去！你不知道你烧啥子纸人啊？
我还真当黑无常白无常被你香烛元宝一上供，就给收买了呢。
老李嘿嘿一笑，说：黑白无常讲信义，他们收了元宝蜡烛，那黄泉路上戴枷锁赶路的就是纸人。一路上也会善待刘老汉，最起码不会让他遭罪。
至于到了阴曹地府，刘老汉受不受苦遭不遭罪，那就得看他生前有没行善积德了。
要是功德深厚能抵过差点害死刘小智的罪孽。那自然没啥事，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要是刘老汉生前做了不少缺德事，那别说扎一个纸人做替罪羊，就算烧一个金娃娃给他都没啥用。
油锅里刀山上，该走一遭还得走一遭。
老李这么一解释，我听得是目瞪口呆。
老李你他娘的，你这是真的在糊弄鬼啊！
感情烧的纸人就阴间路上有用是吧？根本做不了刘老汉的替罪羊是吧？
别说是我们几个了，恐怕刘老汉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瞎嚷嚷啥！再吵吵把你舌头拔了。”
老李打了个哈欠，不满的骂了我一顿。然后又说：
乡里乡亲的都乐意过来帮忙料理刘老汉的后事，看得出来他生前口碑好人缘好。
这样的人与人为善，肯定攒了不少功德，就算死后作祟差点害死了小智，这不是没害死人嘛，罪孽不会很重。去了阴曹地府应该不会遭罪。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老李说的在理啊！
只要能把刘老汉送走，糊弄鬼就糊弄鬼呗，他平日行善积德，应该遭不了多大的罪。
可左右一想，我又迷糊了。既然老李是好人，那他为啥会得尿毒症，还凄惨的在床上病死了呢？
“就你这瓜娃问题多，你问我，我他娘的问谁？”
说完，老李老半天没出声，好久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许……是上辈子做了啥孽吧。”
我还在思考老李这句话呢，越想越沉重，越想越迷糊。没想这会儿，老李的呼噜声已经很有节奏的响了起来。
娘哩，屋子里就三人，俩打呼噜。
一个就够我受了，现在两个加起来。好嘛，我不睡得了！
不到凌晨四点，我就被老李叫醒了，说起床干活。这迷糊了大半夜，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我揉了揉眼睛，强行打起精神。
没办法，出山这事儿可不能耽搁。其实现在起床也没我们招待啥事的，不过必须要起床给送丧的人看。
学老李的话，这是规矩！
走出屋子一看，平房里已经全是人了，围着桌子。
送丧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看到我们，都过来递烟打招呼，说接下来看我们招待的了。
其实从这就能看出刘老汉名声挺好，生前肯定时时与人为善。要不折腾了那么久，还尽闹些妖蛾子，压根来不了那么多人。
“几位师傅，你们吃点元宵。”刘老汉儿子跑过来招呼，这次他终于带了个‘们’字。我和老王一直被忽略，都习惯了。
老李拍了拍我肩膀，说：“瓜娃，多去吃点，待会有的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