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运货的事情需要费很大的人力和精确的安排,杜牧亭这次倒是没有再和陆容一道,两人进城后就分开行事去了。
陆容抬头看着快到正空的太阳,拦了辆黄包车,匆匆的往陆府赶去。
陆容还未进门,就先问了门房陆太太有没有出去?但可惜的是,尽管陆太太昨天已经累的都快塌下了,今天也是早早就出了门。
陆容不知道陆太太具体去了哪里,也无从找起。但是现下工坊里那批布她另有计划。
陆容到了工坊,迎接陆容的还是王管事。以前,只要进了工坊的大门,就能隐约听到工坊里做活的机杼声,但现在这声音却显的格外的缥缈。
陆容疑惑的走到平时工人做活的大间,一见到眼前的情景,陆容不由的心下一沉。这是什么情况?这间大间能容下六十个工人一起做活,但现在,竟然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尚在做工。而那不到一半的人,有些还心虚的偷瞄了眼陆容,手上的动作不见的有多么认真。结果真正认真在干活的就没几个!
陆容陆续到其他的大间去查看,果不其然的,情况跟第一间一模一样。
陆容的面色渐渐的冷了下来,问道:“李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王管事刚才见陆容一间间查看,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但这事?王管事面有难色的回道:“小姐,她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听风就是雨的说工坊会倒。”
“然后她们就走了?”陆容想想就不对,工钱都是月初发,现在才是月中,那半个月的工钱都不要了?要知道他们可是靠着这工钱过日子的,这钱可是一点点抠着花的。
王管事点了点头,想了想,艰涩的道:“最近城里有家新开的工坊在招工,出的工钱还挺可观的。”
王管事说的委婉,什么可观!可不就是工钱出的比陆家高,又觉得陆家要倒了,所以那些人就按捺不住了,就怕人招工满了,甚至连工钱的都不要了,就迫不及待的投了新东家。
陆容冷笑一声,有钱还怕招不到工吗?而且走的那些人,比墙头草还不如,走了也罢。
“新工坊是谁开的?”谁的工坊开的,这么巧就撬走了陆家一大半的工人?
王管事摇摇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没打听出来,那边只有个姓徐的中年人在管事。”
陆容没再多问,沉思了一会,随即吩咐王管事将工坊里的所有工人聚在院子里。
陆容站在廊檐下,让王管事给支了张桌子,像看戏一样的看着工人们相互嘀咕,商讨,也不甚在意。
等王管事确认了工坊全部的工人已经到齐之后,便开口说道:“想必大家今天也清楚,那些没来上工的人,已经另谋高就。现在把大家聚在这个院子里,也是给大家一个机会。谁要是也想另谋高就的,陆家也不会阻拦大家的前程,想要走的就大胆的站出来。这几天的工钱,本小姐今天做主都给你结了。”
陆家的话音刚落,有这心思的人,有些蠢蠢欲动,但又怕陆容会耍赖,拖着不给。或许这只是陆小姐为了惩治想要离开工坊的一个计策,怕鸡飞蛋打,心里很是犹豫。
陆容扫了一眼那些踌躇不前的人,心里一阵冷笑,加重语气道:“我陆容说话算话,绝不虚言。”说完,还特意将装了很多大洋的黑袋子提到了半空中,松开手,“框”的一声,袋子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狠狠的震在了聚集在院子里工人们的心头上。
“想要走的,上来结工钱。想要留在陆家工坊的,就先回去上工。”陆容掷地有声,“机会就只有这一次,过了这个村,以后有没有这个店可就不一定了?”陆容没具体说是哪个村哪个店,对于反正想要走的人,心里明白就行了。那个工坊即使比陆家工坊大很多倍,工钱再好,但是招工的人数可是有限的,不赶紧过去,可是会要错过的。而且,他们已经认为陆家工坊会倒,这个工钱以后能不能要到,估计他们心里可能在打怵。
果不其然的,陆容这么一压,没一会儿,就有人犹犹豫豫的上前了,许是有些心虚,尴尬的对陆容笑了笑,就立马撇开了眼。
陆容也无所谓,反正想走的肯定会走,即使想留也留不住。
陆容起身把位置让给候在一旁的老账房,王管事协助,结了第一个人的工钱。随后,院子里的气氛可就比刚才松快的多了,甚至一个个的都排起了长队。而选择回去上工的,几乎是寥寥无几。
陆容什么也不多说,也不做,就光坐在廊檐下,等着这事情的结束。
虽然有老账房和王管事两个人在弄,但是结工钱的过程弄的不是很顺利。一是,王管事要确认工人一共上了几天的工,然后再让老账房核算,这期间也是要费点时间。二是,现在账房里的钱大多都是整的,但工人的工钱可不是整,还有零零碎碎的。而且这事是陆容突然安排下来的,事先也没个准备,发放了几个工人的工钱,就没有零头了,这让老账房很是苦恼。
陆容也没什么客气的,自己都这么大方的让你结工钱就走了人。这个零头的事情,抱歉,就不伺候的那么周到了。
陆容让老账房和王管事先算工钱,写个条子给工人,让他自己找人搭伙,凑个整的过来领钱。当然领完钱,要记得留个证明。识字的签字,不识字的自己找人帮你代签,还要按个手印上去。大家银钱两讫,各自安好。
令陆容意外的是,就这样的办法,竟然效率是出奇的好。老账房专心算账,也不用纠结零头的事情,速度很快就上来了。许是要钱心切,工人们动作也快,迅速就搭好伙,工钱结的很是顺畅。没伙可搭或是搭不上的,先自己弄好个零头,或是去外面换钱,反正过程怎么样,随你们折腾,陆家现在只能给出个整的。
前后没用一个多小时,以前热闹的陆家工坊,就只剩下,十几个人!真是世态炎凉。曾经热闹的陆家工坊,现在却显着有些萧条的意味。
陆容看着王管事,打趣的问道:“王管事,你要不要也结下工钱?”
王管事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马连连摇手表忠心道:“小姐,不用不用,小的在这做了二十几年了,跟工坊挺有感情的。当初还是陆老太爷带小的进来的,小的一定不会辜负陆家对小的厚望!”王管事心里有些发怵,陆小姐这般的雷厉风行,比当年的陆老太爷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颇有陆老爷子的风范。
陆容莞尔一笑,对着老账房笑说道:“原本以为王管事应该是挺风趣的一人,原来是这般不经逗的。”
王管事则暗暗的苦笑了一下,他明白陆容刚才是在敲山震虎呢!陆容是对工坊那么多人走了,而他没有及时上报的作为很不满。当然,他也明白这事他处理的有些不妥当,失了本分。
陆容指了指王管事手里的名册,说道:“凡是走了的人,以后陆家工坊永不录用!”立场如此不坚定的人,保不准以后会被一些蝇头小利收买,做出祸害工坊的事情来!对能在陆家风雨飘渺的时候留下来的人,陆容自不会亏待她们。
陆容重新分配了下活计,现在工坊也没订单,也就不需要新的布匹了,就让剩下的十几个工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去整顿仓库里的那批货。陆容只是吩咐,把这批货拿出来,重新浆洗、晒干,留下的人这个月的工钱翻倍。当然,工钱翻倍这事对工人们来说是一件喜事!
王管事对陆容做的一系列动作,颇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且不说工人的事情倒也罢了,但这布,即使是重新浆洗,晒干,布匹上面的污渍还是去不了的。但是李管事一瞧乔婉那镇定自如的样子,也就识趣的没有开口问。
不过,陆容在工坊不仅同意工人离开而且还主动结算工钱的事情,很快就被有心人散播了出去。张老爷听到这件事后,笑而不语。
陆容知道自己的这番动作会引来别人的误会,甚至会传陆家工坊要倒了那样的话会愈演愈烈,但这只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但是陆太太可还是在外面辛苦的跟人商谈事情的,陆容知道这番不合时宜的动作会给陆太太带来多大的影响。所以即使一天一夜没睡了,还是强撑着困倦,努力瞪大着眼睛等陆太太回来。陆容想把事情跟陆太太说清楚,让陆太太可以安心。
没想到,这一等,又是一个大半夜!
陆太太的脸色,比起昨天更是不好了。因着快两天没睡,乔婉连走路都是有些虚的。陆容不敢多耽搁陆太太,直接简洁明了的说道:“娘,货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好了!”
陆容的作为,陆太太当然也听说了,没有责备,只是心疼的看着眼下泛着青色、眼眶带着红血丝的乔婉道:“娘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跟娘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