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东升西落,花叶上的露珠散了又聚,转眼间三天过去。
这三天里,修衡已经恢复意识。
在沈冉冉的治疗下,外伤已无大恙,伤口上了上好的金创药,骨折的地方正了骨,还打了夹板。
只是内伤颇重,还需卧床静养几月。
期间,沈冉冉没有往后峰去过。
她担心自己见过师姐后,就不想再替师父医治。
但替师父医治还恩,是她离开师门的必经之路,不得不做。
她替修衡把脉之后,将诊疗情况告知师父师母,然后就去熬药了。
药房中,杜丹秋进来了。
她看着忙碌的沈冉冉,温柔一笑,“阿芙,我们去看看阿卿吧。已经三天了,你师父也醒了,我去给阿卿赔礼道歉。”
沈冉冉扇着炉子的手顿住。
她其实很想师姐,但她不敢去看,她担心自己再也不想回前峰了。
杜丹秋知道她顾忌什么,走到她面前,温柔拉起她的手。
“阿芙别担心,你要相信你自己能做到,也要相信阿卿不会怪你,否则的话,当初她就不会阻止修闻杀你师父了。”
沈冉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快速把药熬好,端过去给修衡喝。
修衡喝了药,沈冉冉和杜丹秋便离开前峰,往后峰而去。
杜丹秋手上还提着,从房间里拿出来的珍贵药材,准备给扶兰若养身体。
她们走到小院门口,沈冉冉敲了敲门。
修闻的声音从小院中透了出来,“谁啊?”
沈冉冉连忙回道:“是我,延芙。”
修闻应了一声,指使死皮赖脸赖在这里的沈嘉年去开门。
沈嘉年得令,大长腿几步就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他看到除了沈冉冉外,还有一个陌生女子。
陌生女子对他微微点头,然后进了小院。
修闻正在院子中熬药。
他身旁放着的,全是补血补身体、安神的药。
修闻全程垂着头,仔细琢磨着如何熬制出,可以最快让人产生新生血液的药方。
他感觉到有人站在身旁,以为是沈冉冉,随意道:“小卿在房里,你可以去看看她,只是动作轻点,她还没醒。”
“阿卿这三天都没醒吗?”
杜丹秋是江南人氏,一口吴侬软语透着娇柔和温柔。
她的声音很有特色,让人一听便知道是她。
修闻抬眸,看着来人是杜丹秋,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微微点头,并未不理她。
“小卿自三日前便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杜丹秋柳眉微蹙,担忧道:“修衡可是把阿卿伤得很严重?为何三日了还未醒来。”
修闻看了她一眼,虽然知道不该迁怒她,但这事毕竟因她而起,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怒意。
“小卿本就失血过多,修衡他不仅给小卿下了大剂量的迷药和软筋散,还往她全身添了不少伤口,导致又一轮的失血。这,就是为何小卿三日未醒的缘故。”
杜丹秋眼睫微颤,提着篮子的手不由捏紧,“我,对不起。”
她心里闪过千言万语,想说的话到口中,最后却只化作一句对不起。
阿卿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无用。
她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或许只有她死了,修衡才不会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杜丹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这时,里屋传来沈冉冉的声音——
“师姐醒了!”
修闻当即抛下所有,马上往房间里走。
扶兰若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睫半睁,“师父,别担心,我醒了。”
修闻握着扶兰若的手,老泪纵横,“小卿,你终于醒了,师父好害怕你醒不过来。”
扶兰若看着师父往日满头的黑发,现在竟然有银丝蔓延其中,知道这几天的确把师父吓坏了。
她露出笑容,轻松道:“师父,我才不会有事呢,你看我现在状态是不是好多了。”
看着她的笑,修闻眼中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
小卿从小就懂事,从来不哭不闹。
遇到什么苦什么痛,全部自己一个人往心里吞。
在他面前,从未喊过苦叫过痛,只会把笑容给自己。
尤其是在他被鹧鸪下毒后,小卿连续十天没睡,整天熬着翻看医书,想从里面找出救治自己的方法。
后来还是被他发现,严令禁止下,才去休息。
他知道小卿一直没有放弃替他找解毒的方法,但他还是疏忽了。
小卿一定是知道了药人的作用,才故意找了借口出谷,把自己硬生生制成了药人。
她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危险,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只是为了自己这个师父。
这让修闻怎能不害怕?怎能不担忧?
他生怕一闭上眼,小卿就没了。
他这三日,日日守着小卿,研究给她补血补身体的药。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小卿终于醒了。
扶兰若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打趣道:“师父,您还是臭脸更有风姿,现在流着眼泪,实在有伤您霸气的形象。”
修闻冷哼一声,就着扶兰若的袖子给自己擦干眼泪,“你个小没良心的,师父这是为了谁?”
见他们师徒说得差不多了,杜丹秋从旁边走了过来,“阿卿,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
扶兰若移开视线看向杜丹秋,一如往常地笑着,并未因为修衡之事迁怒于她。
“我感觉很好,像是可以马上起身制药了呢,多谢师叔母关心。”
杜丹秋叹了口气,坐在了扶兰若身侧,“是你师叔他鬼迷心窍,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今日是来给你赔罪的。”
在他们说话间,沈冉冉将门口的沈嘉年和沈嘉慕推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警告地瞪了一眼他们:“二哥三哥,你们去那里坐着,没有允许不准进来。”
说完,不管他们的反应,把门砰地关上,回到了扶兰若床前。
对于杜丹秋的道歉,扶兰若先是颔首,“师叔母,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是我不会原谅师叔。”
“其一,为医者,不可因私心害人,这是我们的守则。”
“其二,师叔不顾及我们多年亲情,一意孤行害我,我私心里也无法原谅他。”
“不过,我仍旧感激师叔。感谢他告诉我救治师父的方法,我才能成功救了师父。”
说到这里,修闻脸色更难看,警告道:“你以后不准做危险的事,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不准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扶兰若含笑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但这样子,只能骗骗外人。
修闻一看就知道,她这样子就是在说:我听师父的话,但如果师父再遇到什么危险,她仍旧会这样做。
他有些无奈,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要更加上心,必须盯着她,免得她又做什么危险的事。
杜丹秋却有些疑惑,“修衡告诉你治疗修闻的方法?阿卿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修闻先看了眼沈冉冉,看着她一直担心看着扶兰若,知道她依照约定,并未将扶兰若成了药人之事告诉杜丹秋。
修闻没有犹豫,他本就打算将此事告诉杜丹秋。
杜丹秋对小卿倒是真心疼爱,不会像那狼心狗肺之人一样,去伤害小卿。
以修衡对杜丹秋的爱,就算他全身武力皆废,也会继续纠缠小卿。
不过,让杜丹秋约束修衡或许效果更好。
以杜丹秋的品性,和对小卿的疼爱,只有在知道事情真相时,才会真正全力束缚修衡。
否则,修衡见无法动小卿后,或许会把主意打到其他无辜之人身上,这才是害人,这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他不是没考虑过直接杀了修衡,但其中牵扯太多,只得暂时作罢。
但若是再被他发现一点小动作,无论如何,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修衡。
修闻看着杜丹秋,将修衡如何引导,把小卿“意外”制成半药人,然后又告诉小卿,成为药人之后能救他,引导着小卿去寻方法,以及小卿成了药人后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杜丹秋。
杜丹秋比修闻看得更多,她更了解修衡的心性。
杜丹秋头一次发现,原来修衡竟如此可怕。
他对阿卿的好,都是别有目的的。
从他第一次接手阿卿,知道她也是先天性心疾时,恐怕就在布局了。
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阿卿的那颗心。
杜丹秋捂着心脏,那里传来熟悉的剧痛。
但这痛,却丝毫不及发现枕边人可怕的心痛。
她放下药材,和扶兰若郑重道歉后,羞愧得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