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宣和感叹自己精明一世,老了却做了这样的事。
扶家那丫头,平日确实对长孙星澜颇有好感,但今非昔比了。
星澜对兰韵不假辞色,只尽了平日点头之谊,可见对兰韵并无儿女之情。
但此时,星澜陷入昏迷,能不能醒还是未知,这样让人嫁进来,总归是对她不公平。
星澜如若醒来,对兰韵倒是一件喜事,也全了兰韵的一番心意。
可对星澜而言,却……
如若星澜醒不来……
想到这儿,沈家祖母紧紧闭上了眼,心中一痛。
如若醒不来,岂不是让人守寡,就算和离,也耽误了她。
沈家祖母思虑万千,还未想出个名头,只听喜娘又言——
“二拜高堂——”
沈家祖母连忙敛起神色,露出慈祥欣慰的表情,伸手虚扶,“快快起来。”
“夫妻对拜——”
隔着盖头,扶兰若看不清周围,幸而手中握着牵红,大致知道另一个人的方位,转过身,与沈嘉年相对,心中毫无波澜,似乎成亲的人不是她一般。
沈嘉年看着对面身着精致大红喜袍的女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本打算稍微刁难她一下,怎么就轻易地背她进来了。
握着牵红的手收紧,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表情冷峻,丝毫不见喜意。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直接扔掉牵红,不管不顾地遏止成亲仪式,顺便还能让扶兰韵知道,沈家不是她能进的。
但祖母在堂上,而兄长尚在昏迷,今日的娶亲,也是代兄长进行,如果真要做出这样的举动,承担后果的是自己从小敬爱的兄长。
一想到昏迷的兄长会因此陷入流言蜚语,沈嘉年呼吸一滞,不敢深想。
脸上的人皮面具似乎成了枷锁,将沈嘉年牢牢禁锢住,让他成为提线木偶,只得按照固定流程一步一步走下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允许自己乱来。
沈嘉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僵直的背缓缓放松,还是弯下了身,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仪式完成,耳边传来喜娘兴奋的声音,“新娘入洞房——”
话音一落,喜娘挟着一大批人,风风火火、热热闹闹地将扶兰若送入真正的沈星澜的房门。
而被留下的沈嘉年,心中十分难受,既难受于兄长昏迷,还被迫娶了他不喜欢的女人,又难受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嘉年心中十分混乱,但又无法宣之于口。
压抑住心中的异动,对扶兰韵的感观更是直线下降,肯定是她在祖母耳边说了什么,才使得祖母不顾昏迷的兄长,非要安排这一场娶亲。
扶兰韵,走着瞧吧,沈家可不是那么好待的,迟早有一天赶走你。
“爷,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沈嘉年的思绪骤然被打断,并无多余表情,点头,示意带路,离开了纷乱嘈杂的宾客现场。
顺着九曲长廊,转过边亭,来到一处书房。
沈嘉年心有疑惑,祖母怎么召自己来胞弟沈嘉慕的书房,面上神色不显,一挥手,让侍女离开。
宽敞的书房中,祖母拄杖端坐于窗前,神色如常般望着窗外的宾客宴席。
而嘉慕嘴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站在祖母身边,身旁再无其他下人伺候。
沈嘉年觉得有点怪怪的,关上房门,在隔间中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与沈嘉慕一模一样的面孔,走到二人身边。
还未开口,便听到嘉慕出声,“二哥,你可知,兄长刚刚娶进门的是谁?”
是谁?
难道不是扶兰韵吗?
好个扶家,难道是在骗婚?还敢骗到沈家头上。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还有那扶兰韵,平时一股子做派,好像是对兄长情根深种,也不过尔尔,竟找人替嫁。
沈嘉年眼中怒火翻涌,明晃晃刻着是谁,老子宰了她。
看着沈嘉年这一幅吃人的模样,沈嘉慕微微摇了摇头,二哥还是这般冲动,这性子也着实太急躁了。
“是扶兰若。”
扶兰若?
沈嘉年的怒火仿佛一下子熄灭,眉头微微蹙起,“扶兰若是谁,也是扶家的?”
扶兰若,扶兰韵,名字如出一辙,让沈嘉年不由联想起来。
沈嘉慕微微一笑,手中给祖母扇风的扇子不停,“没错。”
眼见沈嘉年又有急躁的苗头,沈嘉慕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原委。
原来这扶兰若,的确是扶家之女,不过不是扶家现任主母的女儿。
扶兰若是扶家第一任妻子的亲生女儿,据说是幼时身体原因,一直在外医治。
不知怎的,“恰好”在前两天回到扶家,今日又“恰好”代替扶兰韵嫁入沈家。
沈嘉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不过是扶家不愿扶兰韵嫁给一个,不知还能醒来的人,又无法放手唾手可得的,和沈家结亲的机会,便找回了身子不好的长女。
难怪背她的时候,感觉身子实在轻了些。
那令人迷醉的香风中,隐隐带了几丝药味……
沈嘉年摇头甩开胡思乱想,思绪再次回归。
嘴边扬起一抹冷笑,呵,扶家这算盘真是打得噼啪响。
旁边端坐的沈家祖母看着窗外繁杂的场景,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总归是自己强人所难了,其他的不说,倒是耽误了扶兰若这丫头。
听到祖母的叹息,二人停止不必要的讨论。
“祖母不要思虑过多,这娶嫁之事咱们沈家可是提前告知扶家了,同意与否在他扶家。”
“虽说兄长暂时昏迷,但只要找到药王谷的神医,兄长就能醒来。”
“他扶家日渐没落,这门亲事算是他们高攀。如若不同意,直言拒绝便是,却又舍不得我沈家的权势,做出此等恶心人的事,真是……”
“好了。”
短短两个字,透着浓浓的疲惫。
沈家祖母打断沈嘉慕越发难听的话,虽知道此事双方都有过错,但扶家此举,的确十分恶心人。
心中不由怜惜一无所知的扶兰若,“不管怎样,扶兰若都是无辜的。”
沈家祖母一向精神矍铄,就算被扶家欺瞒,却也一眼看出关键,“扶兰若自小在外长大,前几日才回扶府,就被推出来替嫁,可见扶家并不在意这个女儿,否则也不会有此举动。”
轻提起手中的拐杖,发出碰的一声,“星澜陷入昏迷之事,我本着不欺骗,双方自愿的原则,事先讲明,没想到竟成了他们钻漏洞的存在。”
“也罢,无论日后星澜醒来与否,咱们只管好好对待这件事中唯一的无辜之人兰若,无论怎样,她都是你们的嫂嫂。”
“知道了。”
听着双生子不情不愿的应答,沈家祖母微叹,心中也明白,他们并不赞同这门婚事,甚至想搅个天翻地覆。
凭他们对兄长的敬爱,怎么可能轻易地接受兄长娶一个陌生的女人,更何况星澜还并不认识她,遑论爱了。
如若真是扶兰韵嫁入沈家,或许局面还更加混乱,毕竟瞧他二人素日对扶兰韵的态度,便知相处得并不好,如今竟还算得上还不错的开局了。
而沈嘉年和沈嘉慕也的确不满。
他们并不想一向肆意勇猛的兄长,被陌生女人绑得死死的,万一日后兄长遇到心爱之人,这不是白白耽误兄长吗。
二人暗自眼色交换,暗自思忖着怎么解决。
既然扶兰若已经嫁入沈家,等兄长醒来之后,想办法让他们和离,或者让她自请下堂。
大不了到时候多给点补偿,金银珠宝,房契地契商铺,多补偿点也就行了。
他们自以为做得隐蔽,却不知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切都被沈家祖母看在眼里,她心知二人肯定在想鬼点子,却暂时不动声色。
这对双胞胎孙子,自幼崇敬星澜,以星澜为榜样,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正常的,但绝不能欺负别人一个孤苦的小姑娘。
沈家祖母眼神明暗闪烁,决定日后多加看顾扶兰若,免得她被自己的两个孙子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