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方谦犹豫许久。
最终还是拿起工具，照着记忆中的模样开始裁剪。
“咚咚咚…”
刚着手没多久，就听玄关传来敲门声。
他连忙藏下半成品衣物，来到玄关开门。
“你怎么会来？！”
但见黎凰一身素色长裙俏生生站在门口。
二人见面后，黎凰先表歉意，
“深夜叨扰望请见谅。”
对于普通人来说，日夜轮转或许很重要。
但对于修行的冠者而言，夜与昼并无太多不同。
更何况青年男女聚在一起，熬夜已是常态。
黎凰算得上是他遇到最尊重自己的人。
这或流于表面，又或出于教养。
但无论何种缘由，方谦都愿予以同等尊重。
“叨扰算不上，我也还未准备休息。
黎同学这次来所为何事。”
“你难道就让我在门外说吗。”
“哦～”
方谦这才意识到不合适，连忙请她入内。
他习惯性的准备关门，但见黎凰也在室内，便将房门大敞。
黎凰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对他好感陡升。
方谦请她入座，又倒上一杯茶水。
“没什么好接待的，还请见谅。”
黎凰捏起茶碗，静看水面，
“素水本无味，皆因人有心。”
黎凰这文学造诣让方谦无地自容。
说真的他不排斥和她相处，但又惧怕与之相处。
她犹如一方明镜，照射出自己的卑劣与不足。
似是察觉到了方谦情绪变化，黎凰拿出香囊转移话题道，
“此次前来是为此物。
这香囊是我幼年时一友人相赠。
然时光变迁，此物或有所损旧。
故想请你帮忙修补。”
方谦小心翼翼地接过香囊，上面熟悉的绣工让他心下一惊，
“这怎么会跟婆婆的手艺那么相似？
难道…”
方谦敛去疑惑，说道，
“这香囊只是有点勾丝，看得出来那人对你很是重要。”
黎凰重重点了点头，认真道，
“很重要的亲人！”
“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方谦习惯性地拿出工具。
可他却忘了哪里还藏着做给武媚儿的衣物。
待他反应过来时，黎凰已然看见。
“呵呵…”
黎凰掩面偷笑，婉转动听。
“没想到方同学还会帮女子绣这种衣物。”
“呃…”
既然被发现了，方谦也不藏着掖着。
“正如医者无男女，干我们这一行的眼里的衣物自然也无私密与否。”
“上解！
只是方同学不觉得这样不合适吗。”
“嗯？”
“我指的是你明明是位男子，却精通女子的刺绣针线。”
捏着那件衣物，方谦不由得黯然伤神，
“养家糊口，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我不像你们，生来就是富裕人家。
天命加身，不是银冠便是金冠，前途一片光明。”
对于他的抱怨，黎凰感同身受。
“以方同学的才能机敏，就没想过逆天改命一说？”
“逆天？你怎知你的逆天不是天的刻意为之。
我次来玉山只为求医问药，冠者一途与我无关。”
人各有命，黎凰并未妄加干涉方谦的选择，只是说，
“你的心境不像少年，倒如迟暮老者。”
方谦手上绣针一顿。
“嘶…”
针尖刺破手指，他连忙含进嘴里。
二世为人，粗略算来他如今的确已过了头角峥嵘的年华。
“群狼环伺，懂得隐忍方能保命！”
在二人的交谈中，方谦补好了黎凰破损的香囊。
“焕然一新，却又不失故人气息，真乃国手。”
面对黎凰的称赞，方谦有点飘飘然，
“国手谈不上，但天底下还没我补不了的东西。”
黎凰收起香囊并未着急离开，反而做扭捏姿态，
“哪个…方同学，还有一事不知可否叨扰。”
“你我同窗，谈何叨扰二字。”
见方谦并未拒绝，黎凰这才放心说道，
“是这样的，我此前所用衣物皆是家人所备。
如今已过数月，衣物已旧…”
方谦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这？不就是几件新衣裳吗。”
方谦以为她的扭捏是出于花钱大手大脚导致的荷包羞涩，特意说道，
“你是我第一位顾客。
以后在我这定制衣裙，只收你个成本价。”
“可…”
“你不会要我免费给你做吧。
我的金冠大小姐啊。
打土豪也不是这么打的啊。”
黎凰犹豫许久最终拿起灵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而后头也不回地跑回卧房。
方谦还纳闷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当拿起纸张一看，
“我靠！还让不让我活了。
你怎么跟武媚儿一样啊。”
黎凰逃进卧室，一想起自己刚刚的出格行径。
连忙把头埋进被子里，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女孩子？
可…他都能给别的女孩子做贴身衣物，为什么就不可以给我做。
嗯！对！他不给谁做都行，就是不能不给我做！”
黎凰从床头翻到床尾，拿起香囊仔细对比绣工。
“一样的针脚，一样的技巧，他果然是他！
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
武媚儿的授课模式很随便，一分靠讲，二分随意，七分领悟。
说白了，她心情好的时候就多讲点。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少讲点，余下时间全靠学生自己领悟。
美名之你们这些孩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不能太束缚你们。
实际上就是想为自己的偷懒找理由。
这日，一上课。
班上所有人都用一种惊艳的眼神看着武媚儿和黎凰。
苏月半更是直接说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武老师和黎凰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嗯？没有吧。”
“不对！”
苏月半这么一提醒，枫傲橦好像也发现了端倪，
“她们的身材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好像…更挺拔，更有自信了～”
“咳咳…”
打盹的武媚儿故意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下面的窃窃私语。
本来穿上方谦做的新衣服，她很是开心。
但当来到课堂，意识到方谦不止给她一人做了那种衣物。
她的开心立马转化成滔天怒火，
“渣男！我饶不了你。”
早预料会出现这种状况，方谦很合时宜的跑到成衣店加班。
“以后这种单再也不接了。
真tm里外不是人啊。”
这时，老裁缝一脸为难的走了过来，
“师傅，我接到了一个很棘手的单子。”
“嗯？什么单子？”
“还是做寿衣的，只不过主家要求上门服务。”
“嗯？那你去吧，我留下来看店。”
“可是…人家点名道姓就要您亲自前往，出价还不低呢。”
“啊…给死人做衣裳，我这还是第一次啊。
也行吧，我就出去一趟。”
几乎他前脚刚出门，翘课的武媚儿后脚就气冲冲的找上门。
“方谦呢，快把他给我叫出来。”
见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美女，老裁缝不敢慢待，
“您是？”
“我？我是你师母！”
…
另一边，根据订单上留下来的地址，方谦来到一处深宅大院。
可令人奇怪的是，整间院落丝毫没有像是死了人的迹象。
他沿着走廊直走，隔着老远就听到一群人在前厅争吵。
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见到他，连忙跑了过来，
“大哥哥，你是谁？”
方谦蹲下身来，耐心说道，
“我是成衣店的裁缝，来做衣裳的。
你们家大人呢？”
提到这话，小男孩顿时声泪俱下，
“他们…他们…他们不是我的大人。”
方谦抱起小男孩，走到声音嘈杂的大厅。
却见高坐上坐着一位驾鹤西去的老人。
不孝子弟围在四周为争夺家产大打出手。
“我是嫡长子，老爷子生前没留遗书。
这家产理应由我继承！”
“你？说这话你也不觉得害臊。
老爷子生前最恨的就是你，撬小妈的玩意儿。”
“老二你！”
“我什么我，敢做不敢认是不是。
全家谁不知道你跟这贱娘们的事…”
但见一纨绔少年正指着一披麻戴孝的少妇口吐芬芳。
小男孩见状连忙跑上前护住女人，
“我不许你说我娘亲！”
“去你妈的吧～”
那人对亲兄弟毫不手软，抬脚就踹。
幸好方谦及时接住，这才免得一场祸事。
少妇咽下泪水，连忙跑过来查看男孩伤势，
“俊儿，没受伤吧。”
小男孩倔强的站起身，
“妈妈，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大哥哥。”
少妇转身叩谢，
“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方谦连忙将之搀扶起来，
“何至如此。”
与此同时，大厅其他人也都注意到方谦的存在。
先前踹小男孩的老二直接跑出厅质问道，
“你又是哪个跑来争家产的货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