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夜里,老人像往常一样乐此不疲地讲着故事。
但相比于之前,这更像是故事的后续。
“万物有灵,神树有心。
心悯万众,缘者赐福。
千万配饰,灵台方寸。
头顶灵冠,手御冠灵,金银铜铁,持心向前...”
方谦坐在一旁。
此刻的他不再厌倦故事的老套繁琐,细细聆听。
“神树有灵,自知仅靠自己难以抵御天火侵袭,故以大法力开创出一方灵界。
每年都会从亿兆生灵中选出有缘者,点化信物。
它或是一支木簪,或是一方折扇又或是任何一件饰品。
在信物的加持下,有缘人会获得扭转天地的力量…”
沉浸在老人的故事里,方谦不由自主地抹向头顶的木簪。
第一次对力量产生好奇与渴望。
“如果我能拥有这股力量,一定会让您过上更好的日子。”
老人静静看着他,
“好日子?什么是好日子?
麻衣变成布衣,布衣变成丝绸?
土房子变成木房子,木房子变成砖瓦房?
土窝窝变成白面馍,白面馍变成山珍海味?
那得花多少钱啊!”
老人握住方谦老茧遍布的手,
“前半生是老婆子我拖累了你。
后半生你一定要为自己而活啊。”
“我…”
未等方谦说完,老人就以拄着拐棍蹒跚离去。
昏黑的夜里唯有方谦头顶的木簪闪烁着莹莹微光。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头顶涌入一股力量。
它如和煦春风,又如涓涓细泉,更如万钧雷霆,洗刷打磨这具孱弱的躯壳。
“这是…那不是故事?”
方谦仔细细细感知身体发生的变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老人口中树灵的有缘者。
他更不知道得到力量的代价竟是和老人分开。
晚风吹散乌云,四周的花草树木随风飘至头顶。
一顶由老人的心血和信仰凝聚而成的翠绿色的草冠浮现于世。
方谦头顶木冠,剑眉星目。
风吹雨淋的黝黑脸庞棱角分明。
肌体强劲有力,饶是粗布短衣都掩盖不了胸中气魄。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这...就是...树灵的恩赐?”
窗外的改变似乎早在老人意料之中。
她放平拐杖,跪倒在蒲团之上。
双手合十,闭目低喃,
“老妇感谢树灵大人的恩赐…”
自那日起,老人终日跪在地上再未出房门一步。
这让守在外面的方谦不知所措。
将近二十年的相依为命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老人的脾气。
但凡是她认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动摇。
老人此番举动即使还愿又是威胁。
她不想再成为方谦的拖累。
无奈之下,方谦只得请来村长。
村长在门外劝的嗓子都冒烟了,依旧得不到半点回应。
“小谦儿,老姐姐这脾气你比我更清楚。
要不你就听老姐姐的话,出去闯荡一番?”
“我…不想离开这里…”
摊上这么一对祖孙俩,村长烦躁地连抽了好几锅旱烟。
“咳咳咳…”
最终还是房内传出的几声咳嗽帮方谦下定了决心。
担心老人出什么好歹的方谦连忙说道,
“我走…我走还不行。
但…您知道的。
离咱们这最近的玉山城日夜兼程也还有七八日路程。
所以…”
养了方谦这么多年,可以说他一撅屁股老人就知道他放什么屁。
无非是想借此哄她开门。
岂料老人早已替他准备好了换洗衣物,
“这…”
眼见方谦落了下风,村长连忙帮话茬道,
“说实在的,换成我是老姐姐,我也会这么做。”
“村长,您怎么也?”
“玉山城幅员辽阔,机遇众多。
前些日子,我去城里交税恰好听说哪里的学苑正在招收学生。
你从小就比村里的孩子聪明,一准能通过入学测试。
就算当不成学员,在里面端茶倒水每个月也能得到多少补贴。
咱们小山沟里药材匮乏,大城里可有的是极品药材啊。”
村长这席话刚好戳中了方谦的痛处。
他最关心的便是老人的身体健康,这怎能不让他心生犹豫。
村长继续说道,
“而且我还听说,大城里有专门修行医道的冠者,要是你能把他们请过来给老姐姐诊病...”
方谦下意识摸了摸簪在头上的木簪,
“我既然能发生那样的变化,那就说明婆婆讲的故事并非是空穴来风。
这个世界或许真的不是我眼前所看到的这样。
婆婆的病已经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难道我真的要走一遭?”
见方谦已经被说动,村长索性帮人帮到底。
一咬牙一跺脚说道,
“家里有老汉我顶着,你尽管放心大胆走。
赶明儿…不…你走了之后老汉我立刻就把老姐姐接到我家里去。”
“这…”
“这什么这,你是看不起老汉我。
还是怕老汉我虐待老姐姐?”
“不是…我只是…唉…那就麻烦您了。”
“这才像话嘛~”
纠结许久后,方谦最终还是选择了先把婆婆寄养在村长家里。
自己则去城里寻医问药。
方谦离家后不久,屋里的老人笨拙地抽开门栓。
颤颤巍巍地走到家门口,目送离去的少年。
村长一边扶着老人一边不忘嘬口旱烟,
“唉…老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村里谁不羡慕你捡了小谦儿这么一个孝顺的孩子。
人老了老了,不就贪图一个床前能有个养老送终的人嘛。
你又何必非把孩子往外赶呢…”
老人并未回答村长的话,只是静静看着方谦离去的那条小路,静静的等着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