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饭吃到一半,便听见有人叩门,沈涵起身来到院子打开门,却见来的正是前一日逼得自己姐姐轻生的镇长之子朱孝天,身后跟着两个健壮的奴仆。
“你来作甚?”沈涵撇嘴说道。
“岳父,昨晚听说沈小姐失踪了,刚刚听说沈小姐又回来了,我便亲自上门拜访您老人家,顺便来看看我这未过门的娘子。”
朱孝天站在门外捋了捋衣衫,一番故作客气。
“我阿姐生病了,不想见你。”沈涵掩门拒绝道。
不等沈涵将门关牢,那两个奴仆便在朱孝天的示意下推门而入。
沈涵万般气愤,终究是年少柔弱,不敌那奴仆的蛮力,没能保护自己的姐姐,心中愧疚不已,便只能愤愤地说道:“朱孝天,你个天煞孤星,你都已经死了两个老婆了,现在又来祸害我阿姐,要不是我阿姐命大福大,就就已经被你克死了。”
朱孝天最讨厌别人称呼他为“天煞孤星”,他十八岁娶妻,不到三月便丧妻,一年后再娶,不到一年又丧妻,从此镇上的人都传言他是克妻命,娶谁谁死。尽管他是这龙门镇镇长的独子,却再没有女子敢嫁给他,但凡他走在街上,所有女子都对他退避三舍。
而这沈铃自幼有眼疾,眼睛一旦见光便不好使,只能看见近物,远物却不能看清,五米开外人畜不分,两米开外雌雄莫辨。恰巧那日上街不知怎的撞上朱孝天未及躲避,便被朱孝天认为她对他有意,于是便上门来提亲。沈家虽含蓄拒绝,却遭到种种威逼利诱,这才导致沈铃无路可走投湖自尽。
“小兔崽子,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朱孝天十分生气,怒气冲冲的提起衣摆径直的走进院子,走到屋内。
银铃抬眼望了他一眼,只见他穿官绿色绣着云纹的氅衣,金丝点缀其间,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赤色丝帛束带,宛如一只花孔雀。
朱孝天瞪眼瞧着沈铃,面部浮肿,脸上大片大片涂着草绿色的药膏,像个青面的夜叉。那朱孝天看得一怔,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问道:“娘子的脸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沈涵在旁边怒道。
沈瑜瞧见朱孝天露出的诧异之色,便说道:“小女的容貌如今已毁,朱公子天人之姿,怕是难与公子匹配,还请公子另寻佳人。”
朱孝天看着沈铃的脸,虽然现在这张脸看着的确丑陋不堪,但是那日街上撞见的时候却是憨态可掬,又带着几分娇俏,实在让人难忘。他心有不甘,毕竟错过这么一个不嫌弃他的女子着实是找不到下家了,难不成真的要孤独终老。
朱孝天正暗自感叹命苦,一个立在门外的奴仆大声说:“公子可以请镇上最好的郎中给沈小姐瞧瞧,这若是瞧好了,不就万事大吉。”
恰巧沈涵那日请的就是这镇上最好的郎中,这若是再被朱孝天请来,那不是就又留给他一丝念想,于是他便急忙插嘴道:“不用请郎中了,我阿姐的脸好不了了!”
“你怎么知道你阿姐的脸好不了?你个小兔崽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朱孝天质疑道。
“我,我家请郎中看过了,郎中说的,好不了。”沈涵急忙又回答。
“那肯定是你家请的郎中不好。”朱孝天笑着说道,他心中闪过一丝希望,于是转头吩咐其中一个奴仆去请郎中。
银铃听着他们说话,自顾自的用空心的芦苇杆吸着碗里的瘦肉粥,这凡人的躯体就是耐不住饥饿,也不知道这沈铃多久未曾进食了,肚子咕咕乱叫,凡间的饭食真是难以下咽,但挨不过这具躯体的生理需要,她也只能勉强接受。
不一会儿那奴仆便一个人奔跑着回来了,他一进门便喘着粗气呼道:“公子,公子,那郎中说,说……”
“说什么?怎么你一个人,郎中呢?”朱孝天急忙问道。
“那郎中听我说了是沈铃小姐,便说刚刚来看过,并无大碍,小姐的脸用了他给的药膏,一个月后见效,但就是……”那奴仆说了一半便不敢说了。
“但是怎样?”朱孝天焦急的问。
“但是就是不知道一个月以后脸会变成什么样。”奴仆低声回答道。
朱孝天愣了一会儿,这婚期就在后天,若是娶回家,一个月后变成美人便无妨,若是变成丑八怪,那下半辈子岂不是要遭罪,他实在不知道这门亲事是要还是不要。
那奴仆看出了朱孝天的为难之意,便向他勾勾手。
朱孝天走过去,奴仆凑到他的耳朵边轻声说道:“我们不妨将婚期延长到一个月以后,等这沈小姐容貌恢复,若是这沈小姐变成美人,咱就娶,若是变成丑八怪,咱就退婚。”
朱孝天一听,果真是个好主意,便走进门上前对着沈铃和沈瑜客气道:“既然如此,沈小姐近日身体有恙,那就等沈小姐身体好了,我们再谈婚嫁事宜,婚期便先延期一个月。望沈小姐保重身体,好好养伤,沈老伯尽管给沈小姐请最好的郎中和最贵的药,这钱由我朱孝天出。”
说完他便带着他的奴仆开心离去,门口的狗目送他离开,冲着那背影汪汪狂吠了许久。
沈瑜夫妇同沈涵都不知该如何回绝这门亲事,之前该说的都说过了,那朱家坚持要娶沈玲,他们此时只能憋屈的停下手中的碗筷,唉声叹气。
只见沈铃已经吸完了一碗粥,用勺子敲着碗暗示沈涵帮她盛饭,这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早晨还轻生过的人,看她如此,他们只以为她想开了,便也都端起饭碗继续吃起来。
吃罢饭,沈涵便将沈铃背到房中午休。银铃躺下不久,便觉得小腹膨胀,不一会儿一股暖流从两腿间涌出,她坐起来低头瞧去却见床单已湿了大片,不禁觉得又恼又怒又羞。这人类的躯体实在太过麻烦,难以控制。
“阿,阿,阿娘……”她不得不忍痛呼道。
何芸闻声赶来,却见沈铃尿了床,正坐在床上一脸的不知所措。她赶紧过来抚着她的头,柔声说道:“铃儿莫怕,也莫羞,阿娘帮你。”
银铃看着何芸,将头慢慢靠过去。
何芸抚了抚她的背将她抱起在凳子上,给她换床褥被子,再次给她擦洗换衣服,仿佛在照顾一个巨婴。
“你们小的时候啊,阿娘就是这样照顾你们的,只是后来你们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不需要阿娘了。”何芸一边收拾一边微笑着说。
银铃看着何芸温柔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处颤了一下,随即那里便跳动的快了些,她突然想起一个人,便脱口而出:“母后!”
“嗯?”何芸没听清,便把耳朵凑过去。
“阿娘……”银铃在何芸耳边轻轻的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