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寿向刘协嫣然一笑。
“陛下,袁绍老匹夫御下不严,以至于并州刺史高干秘遣死士行刺太子太傅、卫将军,此乃陛下永绝后患之天赐良机也!
陛下可借此大逆不道之事,下诏褫夺高干并州刺史之职,由朝廷另选忠汉之臣任此重职;
与此同时,陛下可下诏痛斥袁绍老匹夫大逆不道之重罪,迫使其人向朝廷示忠、承认陛下血脉之纯正,与各路诸侯重新臣服汉室,陛下从此便可高枕无忧矣。”
褫夺高干并州刺史之职,其实并不影响袁绍实际掌控并州,伏寿只是在借此事恶心恶心高干、为爱郎小小报一下仇而已。
显而易见,高干肯定不能再继续做并州刺史。
刘协听得连连颔首,但很快其人便反应过来。
非也!
吾身侧尚有狗贼赵从文!
狗贼赵从文…
且慢!
刘协思忖再三,最终悲哀地发现,赵从文这狗贼除了严防死守、不让自己插手政务之外,似乎也并没有其他任何僭越之举。
对,狗贼狼子野心,其人只是在表演!
然则…这狗贼如今还是自己儿子之良师…据说这狗贼对自己儿子尚算不错…
也罢,念这狗贼对吾恭敬,吾便暂且放这狗贼一马。
一念及此,刘协板起脸来。
“梓童,纵然袁绍老匹夫愿臣服于汉室,而赵从文又当如何?”
刘协真是问对人了。
伏寿如今与狗贼赵从文夫妻同心,其人焉能说狗贼的坏话?
所以伏寿俏脸上的灿烂笑容不减分毫。
“请陛下明鉴,赵从文怀周公之志,又对皇儿宠爱有加,将来赵从文平定四夷、使天下重归于汉之后,妾料赵从文必将效仿周公、还政于天子。
陛下如不信,妾可责令赵从文立文书为据,由陛下保管如何?”
伏寿心机的确极深…
她只说赵旻将来一定会还政于天子,却未明言天子为何人。
更何况,伏寿若责令狗贼立文书,则必然要去找狗贼碰面…
那画面…啧啧…
刘协真可怜。
尽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刘协当然想不到这么多,于是其人欣然颔首。
“便如此,有劳梓童为吾奔波。”
伏寿美眸中的喜色已遮掩不住,于是佳人盈盈一礼、垂首略做掩饰。
“请陛下拟诏,痛斥袁绍老匹夫、狗贼高干之重罪,并罢免狗贼高干并州刺史之职,请尚书台另择他人任此重职。”
伏寿的心肠,可谓大肠套小肠。
难得刘协有染指任免权、行使朝廷大权的机会,所以刘协对此兴致勃勃。
其人令一众中常侍们找来一套新的文房四宝,在笑吟吟的伏寿红袖添香之下,大笔一挥、“唰唰唰”匆匆写就两份诏令,挥挥手令两名中常侍送到尚书台。
这时,伏寿一脸幽怨地看向刘协。
“陛下已多日未陪妾,今晚与妾小酌如何?”
刘协喟叹一声,一脸为难。
“梓童,步贵人临盆在即、愁肠满怀,吾需开解一番步贵人。”
伏寿要的就是刘协这句话。
“也罢,陛下且去陪步贵人,妾先回百子坊。”
伏寿的心机无处不在、润物无声…
刘协果然急了。
“梓童何不趁赵从文于宫城养伤之良机,责令其人立文书、言明还政于天子为据?”
伏寿故作迟疑,其人一张俏脸上满是挣扎、犹豫之色…
佳人这份演技,绝对配得上一个小金人儿。
“妾以为,此事当由陛下亲自出面为善。”
刘协心虚不已…
刘协又不是那勇猛无畏、颇具太祖遗风的高贵乡公曹髦,借刘协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直面那狗贼赵从文。
伏寿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所以,刘协色厉内荏道:“区区卫将军而已,岂能由吾亲自责令其人?此事由梓童妥善处置即可!”
在芳心中将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的伏寿,继续火上浇油。
“陛下莫非怕赵从文?”
刘协一张苍白的俊脸涨得通红。
“荒谬!吾不屑亲自出面而已,吾何惧区区赵从文之有?哼!”
言罢,刘协愤愤然拂袖而去。
其中两名中常侍微不可察地向伏寿使了个眼色,迅速跟上刘协。
伏寿盈盈一礼、恭送刘协远去。
佳人心知肚明,刘协一定是去找那新晋美人、刘备献上的赵国舞女之一王爽寻求心理安慰…
这也是刘协因纵欲而面色苍白的主要原因。
那王爽不仅有倾国之色,而且身姿娉婷、腰肢如杨柳一般柔韧纤细,颇有前汉掌上可舞赵飞燕之妙趣。
伏寿当然不可能吃王爽的醋…
在经历东归之事、衣带诏事件、去年虎贲叛变之事后,伏寿早已对刘协毫无感情。
更何况佳人吃孙尚香的醋,已经吃得足够多。
佳人一颗芳心中,如今只有赵旻一人。
在伏寿一心抚养儿女、步练师怀身孕的这段时间,刘协独宠王爽。
而对这种事,伏寿根本毫不在意…
这也是赵常侍察觉到异样的最关键原因。
眼见刘协的背影渐行渐远,伏寿俏脸便满覆寒霜。
剩下这几名比猴还要精的中常侍,当即顿首行礼。
“请皇后恕罪!”
伏寿没好气地挥挥衣袖。
“你等无罪!然你等务必为妾看紧王爽那贱人!此外,步练师处,你等亦务必时时看牢!”
伏寿“善妒”的人设一立,除知根知底的赵常侍之外,还有谁怀疑伏寿?
将一切都做到滴水不漏之后,伏寿这才气冲冲地赶向宫城外城,做足兴师问罪的姿态,大步奔向那专偷芳心的狗贼赵从文的衙署。
张仲景当然没空陪门外汉赵旻聊个没完。
所以,当苟哥正悠然自得地斜倚榻上,捧着一本《史记》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其人只听“砰”一声大响…
伏寿来势汹汹、毫无形象地一脚踹开房门,霸气十足地立在门口,斜着眼看向险些被佳人吓到丢下书卷的苟哥。
伏寿此刻的形象,与泼妇相比,仅仅相隔一个叉腰的姿势。
心中有多只鬼、对伏寿这个实际上的大老婆心虚无比的苟哥,登时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赔起笑脸勉力行礼。
“臣参见皇后,皇后请恕臣有伤在身、不便全礼。”
苟哥心道:千不该万不该,老子就不该来乖宝儿的主场!老子这下药丸!
伏寿当然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可怜伏寿为苟哥精心照顾他们的两个儿女,可这个天杀的狗贼居然带着孙尚香四处风流潇洒,你说可恨不可恨?
当然了,明面儿上,无论宦官还是宫娥,都以为伏寿这是在为刘协出口恶气。
苟哥实际上的“大老婆”伏寿脸色冰寒、凤目含煞,借还政之事堂而皇之地大发雌威。
佳人不理会苟哥努力堆起来的笑脸,娇叱一声道:“赵从文!”
苟哥默默咽了口口水,心道:败家娘们儿!敢对老子呼来喝去?稍后老子一定竭尽全力…让你连连求饶!
苟哥心中虽作是念,表面上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皇后请息怒,不知臣有何过错?”
伏寿身后的一众宦官、宫娥们,何曾见过如此乖如猫咪一般的卫将军?
众人心中赞叹不已:皇后威武!
旋即众人庆幸不已:某等追随皇后,果然更有前途!
伏寿冷冷道:“赵从文你大权独揽、架空皇权,究竟意欲何为?”
苟哥秒懂。
于是这对伉俪先后进入飙戏模式。
苟哥一脸冤屈,抱拳辩解道。
“皇后明鉴!臣绝无半分篡权僭越之心!何况臣并非大权独揽,宫中下发诏令、尚书台总揽政务、臣之卫府掌控兵权,三方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天子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此臣一片拳拳之心、殷殷之意也。”
苟哥的诡辩,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然则…
是刘协真能发诏令?还是尚书台真能总揽政务?
苟哥占据的地盘,听的究竟是谁的命令?
呵呵。
苟哥的这番鬼话,恐怕也只能骗一骗刘协,以及那些宦官、宫娥。
当然了,对于伏寿来说,这便足够了。
伏寿闻言,神色大为缓和。
“既如此,便有劳太子太傅立文书为据!”
言罢,伏寿极有威严地看向身后的一众护卫、宦官宫娥。
人精赵常侍当即会意。
其人尖着嗓子喝道:“皆随我至门外护卫皇后!”
一大群人退出、并关紧门户之后,伏寿便迫不及待地扑进狗贼赵从文怀中,美眸湿润、带着哭腔问道:“夫君当真无恙?”
苟哥拼命忍住因佳人入怀牵动伤口而引起的剧痛,面露微笑道:“自然已无恙。”
伏寿见爱郎笑得温柔又治愈,一颗芳心终于落回胸中。
于是乎…
吃醋的佳人高高撅起樱唇,正欲兴师问罪,那对红艳艳、香喷喷的朱唇便被苟哥用力吻住。
良久后,佳人轻轻推开爱郎,娇喘道:“今夜妾必伴夫君共度春宵,然则此刻时间紧迫,你需尽快立文书为善也。”
苟哥挣扎着坐起身,忍着周身剧痛匆匆写下一份文书,并钤盖上自己的印玺。
从赵旻微微发颤的笔尖,伏寿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夫君当真伤重?”
不待苟哥掩饰,伏寿便一把掀开苟哥衣襟,露出其中那犹如木乃伊一般、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丝质绷带。
佳人登时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苟哥轻叹一声。
“乖宝儿勿悲,而今黄祖占尽先手,我若一着不慎,便恐为其人尽夺新收之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