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灿烂,一江秋水绿如蓝,使人分外心旷神怡。
然而,楼船舷首之上,跪坐于地的香妹子,俯瞰着这仿佛包容了整片蓝天的江水,却将颇显英气的黛眉蹙到一处、樱唇撅起老高。
妹子身侧的大乔柔柔一笑。
“阿香为何闷闷不乐、以至于生闷气?”
孙尚香愤愤然一锤舱板,转螓首看向小嫂嫂。
“嫂嫂!大兄焉可如此?”
大乔笑容不减。
“阿香勿恼,吴侯乃盖世英雄,此番必将旗开得胜也!阿香以为然否?”
要想听懂二女的对白,还要从破晓之时说起。
彼时,陈登向孙策行礼。
“吴侯,以某观之,丹徒城而今恐已为龙潭虎穴矣,吴侯如不嫌弃,不妨随某同行,赴广陵候某主公到来如何?”
孙策轻轻拍了拍怀中佳人的玉背,对着陈登昂然一笑。
“元龙先生过于谨慎也,以某观之,某等应溯流而上,赶赴江夏郡接应江东大军!”
由是,众人皆大惊失色。
除了赵旻又有谁能想到,孙策甫一脱险便又要向虎山行呢?
香妹子忍不住薄嗔。
“大兄,万万不可!丹徒城内而今恐已为一团乱麻也!大兄当尽速返广陵,待拙夫率大军助大兄定江东内乱!”
孙策豪迈笑道:“不必如此,江东之事,为兄自有主张,小妹不必再多言。
遥想当年,为兄初脱离逆贼袁术之时,兵不满百,将仅二员,如今不亦为天子镇守扬州一州之地乎?”
除了将割据一方说得冠冕堂皇这点之外,孙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兴平二年(西历195年)时,孙策确实是白手起家。
彼时的孙策,尚未得孙坚旧部,而吴景和朱治都各自镇守一郡,因此孙策身畔,仅有孙河和吕范二人相随。
孙策毅然决然脱离袁术自立时,与当年刘帮主在涿郡召集部曲投军时极为类似…
那时的他们,都处于英雄的黎明。
尽管此时的刘帮主,也仍然处于英雄的黎明…
是以,在这半年中已颇为成熟的香妹子,只好闭口不语。
难道香妹子还能说孙策远不及赵旻?
尽管这是实情,而且在场之人皆赞同,但真说出来也未免太伤人。
同样极为豪气的陈登哈哈一笑:“吴侯所言极是!既如此,便由某护送老夫人赴许都探亲如何?”
丹徒城如今局势扑朔迷离,就连张昭都劝孙策家的一众娘子军暂离此地,陈登更加不可能护送这些女眷返回丹徒城。
或者干脆可以说,整个江东都将不太平。
陈登索性送佛送到西,准备将吴老夫人等女眷送到许都。
孙策虽然不会明说,但其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二人显然不可能知道,苟哥昨日险些遇刺身亡。
综上所述,梁习对陈登隐晦表达出的意思心领神会,其人向孙策深深一揖。
“吴侯如不嫌弃,某便随吴侯同行如何?某忝为大汉九江太守,对江夏、庐江之乱略有耳闻。”
梁习太谦虚了,他对江夏、庐江二郡之事,何止是略有耳闻?何况梁习谋略绝对不算低,恰好可弥补孙策无谋士傍身的短板。
孙策得梁习随行,至少也能顺利接应江东大军。
孙策分别向陈登、梁习抱拳:“如此,便有劳二君!”
如是般,在孙策霸道不讲理的安排之下,包括香妹子和大乔在内,吴侯府一众女眷便乘坐陈登的楼船,顺流而下赶赴丹徒对岸的广陵;
而孙策则由梁习领路,溯流而上赶赴江夏郡。
由是故,此时此地的香妹子,才会独自生闷气。
因为妹子始终担心自己大兄的安危。
闻得大乔那巧笑倩兮、柔声细语的询问之后,香妹子犹自气鼓鼓。
“嫂嫂不可对大兄如此自信!且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舅父等诸位大人皆沙场宿将,自可随机应变;
遑论子义将军、公瑾兄长皆在彼处,大兄又何苦亲自前往江夏接应诸位大人?大兄莫非不知,黄祖老匹夫之目标正是大兄?大兄气煞妾也!”
大乔闻言噗嗤一笑。
“阿香休要为此而恼怒,昨夜那般凶险,吴侯尚可突围而出,何况江夏郡而今已有我江东数万领兵悍卒?”
说着,大乔望向北方,突然轻声问道:“阿香以为,卫将军可愿暂且收留阿母与妾等?许都是否如阿香所言那般繁华?”
这句话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原本余怒未消的香妹子,瞬间眉飞色舞起来。
“嫂嫂尽管放心,夫君甚爱妾,必极为欢迎阿母、嫂嫂等!至于许都…”
妹子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似乎在放着璀璨的光芒。
“嫂嫂若至许都,当知何为闻名不如见面,盖因许都之繁华,远超江东人之想象!”
言及充斥着太平盛世气象、仿佛连乞丐都比别处高级许多的许都,香妹子便将所有的忧愁、烦恼和怒火,统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妹子一把拽住小嫂嫂的柔荑,如一只快活的百灵鸟一般,在小嫂嫂大乔耳畔叽叽喳喳起来。
大乔美眸中满是宠溺、疼爱之色,俏脸上带着柔柔的治愈笑容,聆听着似自己亲妹妹的小姑子,为自己讲述许都的那一番盛世景象。
香妹子好容易讲述完毕许都的美食、百货和珍奇商品,大乔便为妹子递上一杯蜜水。
妹子一饮而尽后,兴奋的小脸却骤然浮现出一丝忧色。
“嫂嫂,妾甚思念夫君,夫君为我皇汉日夜操劳,妾只恨不能为夫君分忧。”
言罢,妹子霍然起身,翘首望向北方,美眸中满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苟哥正欲为自己的侠客老叔解释,自己如此做的用意,突然…
他似心有所感一般望向东南方,口中不由得喃喃了一句。
“不知阿香而今如何?”
蔡琰也极喜欢既活泼可爱、又单纯天真的小侄媳香妹子。
与此同时,蔡琰与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大侄媳张凝也极有共同语言。
是以蔡琰莞尔一笑:“阿旻与阿香分别不过半月,便已如此思念阿香?阿旻如此,不怕阿凝伤心?”
赵旻有些赧然地抱拳笑道:“让婶娘见笑。于孩儿心中,无论阿凝、阿月亦或阿香,皆为孩儿至爱之人。
然则,阿凝温婉稳重、阿月狡黠机智,其二人纵然孤身在外,孩儿亦无需担忧。而阿香天真不谙世事,却偏又性如烈火,故孩儿对阿香放心不下。”
蔡琰看得分明,赵旻在说出这番话时微微蹙起眉头、语气真诚恳切,可见句句发自肺腑。
于是蔡大才女暗暗点头:阿旻虽杀伐果断、冷静异常,却决非冷酷无情之辈。阿旻之温柔…恰似春雨润物无声。
赵云不是多愁善感的蔡琰,颇似侠客的他对这等儿女情长之事不感兴趣。
“阿旻,休要如此做儿女态,你既知幕后主谋为高元才,又不愿某为你杀袁本初复仇,然则…你究竟意欲何为?”
赵旻正欲答话,却骤然听门外赵贲低声道。
“少君,光禄勋、卫府诸公已至院门外,此外,少君,主母亦已匆匆返还。”
因陈留郡工坊、车马行扩建之故,赵大娘这几日并不在许都,而是在陈留郡的郡治陈留城。
这也是赵旻笃定自己大本营没有被偷水晶的最主要原因。
赵大娘在陈留的威望,绝对不在苟哥之下。
赵大娘既至,且有伏完、程昱、贾诩等长者随行,那么赵云、蔡琰伉俪便不能不出门相迎。
苟哥虽始终谈笑风生,但其人实则仍伤重难行,故其人当然不必再多礼。
赵大娘人尚未至,音便已当先传来。
“阿旻!何方鼠辈胆敢行刺于你?便是袁绍老儿,老身亦要为你讨回公道!”
老太太绝非吹牛,做为南越王赵佗后代、常山国郡望,赵家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
遑论袁绍在冀州的统治基础,正是郡望和士族。
程昱如洪钟般的声音旋即响起。
“主公勿忧!老夫愿出使黑山、劝降张燕!只待张燕归降,老夫便率大军与魏府君合兵一处,共同讨伐高元才!”
赵云、蔡琰伉俪闻言微微动容,苟哥却会心一笑。
由程昱之言可知,即便刘晔、满宠、徐庶等文武全才不在许都,卫府也仍然不乏高人。
不言而喻,程昱、贾诩、董昭、荀攸等谋士已推断出,谋划此次行刺之幕后元凶,必为高干无疑。
程昱所说“魏府君”,指的是河内太守、去年官渡立下大功的兖州士人魏种。
程昱话音甫落,赵大娘、伏完这对实际上的亲家,程昱、贾诩、董昭、荀攸…等卫府众臣,以及刘艾这个做为赵旻及刘协双重心腹的纠结之人,便纷纷涌进赵旻养伤的书房。
众人见礼后,赵大娘不耐烦地挥挥袍袖,一张恰似少妇的俏脸上满覆冰霜。
“阿旻!此事当真与袁绍老匹夫无关?”
躺枪的绍叔真可怜…
赵旻心中冷汗长流。
亲娘唉!别说此事绍叔绝对不知情,就算绍叔插进一腿,老子也万万不能和他动武啊!
高干这个傻缺被黄祖当成枪使,老子可绝对不能做如此蠢事!
苟哥遂赔着笑抱拳。
“大人明鉴,此事绝对与袁本初无关。”
为转移老娘注意力,苟哥向刘艾抱拳。
“宗正,不知陛下有何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