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垒作揖离去后,赵旻趁机问贾诩。
“文和先生,陇西郡战况之实情如何,请先生明言。”
最了解老狐狸、苟哥者,往往是其同道中人。
赵旻不用想都知道,陇西郡战况必有隐情。
而且这等隐情,必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贾诩长叹一声后,凑到赵旻耳畔,压低声音道。
“主公明鉴!老夫声东击西,屯重兵于羱道(今天水市武山县,南安郡郡治),做足围攻狄道城(临洮县)之势。
待韩文约将兵力调至狄道之后,老夫令文远发动奇袭,抢占襄武城。
主公,文远不愧为当世之良将也,其人率军半日一夜之间疾行四百余里,在次日寅时初,出其不意攻下襄武城。”
苟哥虽极为鄙视贾诩运筹帷幄的装笔姿态,但对其人这阴恻恻、暗戳戳的毒计大为欣赏…
此我知己也!
于是苟哥笑道:“如此一来,狄道后路被断,其地守军便为孤军也。呵呵!狄道守军得知此事后,必慌乱不已!我军便可趁其大乱,一战而下狄道焉!”
襄武城属今陇西县境内,位于狄道,即今临洮县西北,是狄道往返金城郡的必经之地。
所以,赵旻才会令赵贲率八千卫府精骑镇守襄武城,以保障己方粮道畅通。
贾诩同样对其主公、比之贾诩本人犹要苟七分的苟哥赵旻,大生知音难求今遇之、俞伯牙逢钟子期之情。
这年过半百的蔫坏儿老头儿,语气中明显带着激动。
“主公所言极是!老夫正有此意!”
苟哥对贾诩这个老银币愈发欣赏起来。
“此外,我军尚可两端夹攻,敌军在首鼠两端、进退两难之下不战而溃,不但全军覆没,且送与我军大批粮草、辎重,然否?”
贾诩连连颔首:“主公犹如亲眼目睹一般,正是如此!”
苟哥兴致愈发高涨。
“其后,先生假杂胡之口,称我军屯积大批粮草辎重于襄武城,以襄武为饵,诱使诸郡杂胡竞相来攻,然后…一把大火焚之,然否?”
天可怜见,便连贾诩这个老银币,听到苟哥这比自己毒计犹毒一倍的毒计时,也忍不住不寒而栗。
天地良心,贾诩实则从未想过一把大火烧了襄武城…
于是贾诩连连摆手。
“非也!主公,老夫实未想过此点也。”
苟哥竟然…
对此深感遗憾。
其人叹道:“不如此,莫非先生分兵数路、围三阙一、分而歼之乎?亦或引杂胡入城,围而困之乎?”
苟哥暗暗摇头:如此颇为不爽利!襄武城既已如此残破,不如焚之而重建!反正老子有的是钱!
贾诩面对苟哥,再次生出深深挫败感:
枉某自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然终不及主公远矣!
老银币意兴阑珊地作揖道。
“主公,老夫之计,正是引杂胡入城后围而困之。是以耗时近一旬,方一举歼之。”
赵旻微微颔首:“想必由文谦镇守襄武数日后,伺机逃离、诱杂胡进城,而文远、公明、马寿成、马孟起四人趁此数日完成合围,然否?”
贾诩作揖颔首。
“主公确如亲眼目睹,正是如此。马叔泰坐镇狄道城保障粮道畅通,是以无暇分身。”
于是苟哥悟了。
这仗如此打,伤亡必然不在少数…
所以…贾诩这个老银币,实则是借机消耗马腾兵力!
苟哥遂问道:“此战,马寿成部曲伤亡几何?歼敌又有几何?”
贾诩如实相告。
“回主公,马寿成部曲折损三万有余,歼杂胡、韩文约援兵近八万之众。
此战之后,马孟起愤而率一万部曲离去,至安定、北地二郡交界处破休屠诸部泄愤。
主公,马孟起确有万夫不当之勇,老夫恐其人不在前将军之下,且其人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主公当早图之为善!”
苟哥对马超恨不起来了。
他只觉得,马超好可怜。
想必马超在彼时,已经因遭受到无数恶意,而对人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马超未当场捅了贾诩,而只是率部曲愤而离去…
说明这孩子也不是完全不识大体…还有救。
苟哥心中有些动摇…
好歹超哥也是五虎上将之一啊!
或者…老子也可以如历史上曹老板对待张辽那般,狠狠磨砺其人一番?
辽哥在最初之时,与超哥又有什么区别?
辽哥最初的形象,不也同样是反覆无常?
曹老板是怎么做的?
其人借“恶战”与“险职”来试探降将的忠诚。
无论是征袁谭“黎阳之战”、征蹋顿“柳城之战”还是“天柱山之战”,基本都是有死无生、有去无回的死战。
甚至威震天下的逍遥津之战,曹操的敕令仍是令乐进、薛悌守城,而令张辽、李典出击。
(诸将)乃共发教。(曹公)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薛悌)勿得与战。”
摘自《魏书之张辽传》。
其原因很简单,乐进与薛悌二人,是出身兖州且未曾叛变的曹操“心腹”。
而李典与张辽,一个部曲甚众、一个反复无常,所以被曹操逼迫出战,以试探其二人忠心。
可见,张辽在降曹十六年后,仍未能完全获得主君信任。
直到辽哥合肥一战成名,靠八百死士大破十万吴兵,才奠定自己的地位。
是役后,辽哥超越于禁,一跃而成“五子良将”之首。
一念及此…
苟哥不由感慨:
似张辽这般轻狡反复的边地武夫,在战火与鲜血的洗礼下,居然亦可逐渐成长为智勇兼备、舍生忘死的名将,乃至名镌青史。
那么…
比辽哥还要年轻六岁的超哥,是不是也能练出来呢?
一念及此,苟哥心中火热起来。
当然了,其人表面仍淡定依旧。
“先生勿忧,待我见到马孟起,与其人交谈一番再言其他。”
贾诩叹道:“主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何况,马孟起仅率一万部曲,却为三万休屠各骑兵围攻,其人恐难以生还也。”
苟哥默默吐槽:老子跟你赌一毛钱,马超一定可以生还!
其人若无法生还,便愧对罗先生硬生生安给其人的“西凉锦马超”之名!
赵旻淡淡一笑:“文和先生,若马孟起于如此逆境,仍可安然生还,则似此等万人敌,我又安可不重用之?”
贾诩微微颔首:“主公所言极是,然主公仍须对其人加以提防也。”
贾诩这句话没有任何毛病。
苟哥在颔首之余,心中不禁多了一分期待。
超哥啊超哥,让老子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书房内,一时间沉寂下来。
这时,院中骤然传来段垒的声音。
“卫将军,诸君已至。”
赵旻哈哈一笑,霍然起身。
“文则,传我军令,接管城防、安顿兵卒!近几日,我等便在此地暂歇!”
随着赵旻这几句话,卫府上下众臣、兵卒们便行动起来。
申时末,酉时初。
姑臧城内武威太守衙署。
此时此地,武威太守衙署大堂上,跪着数名戴进贤冠、着玄色文官深衣的文臣。
赵旻端坐于主位之上,卫府、益州众人则分坐于苟哥两旁下首。
苟哥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倒之“罪臣”,正欲开口时,于禁却匆匆而入,躬身抱拳行礼。
“急报!主公!据斥候回报称,有大股骑兵远来,数约六七千之众。”
赵旻对此不慌不忙。
“文则,传我军令!紧闭城门!兵卒皆登城头持弓箭戒备!务必问明来者之身份!”
于禁再次躬身:“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