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旻沐浴在晨曦中,心情愉悦地踏上征程之时…
蜀郡成都城,刘璋的衙署之内,虽然尚是清晨,但大堂内泾渭分明的两群人已经争吵不休。
毫无疑问,这两群人,一方正是以许靖、费观费祎族父子、董和董允父子、吴懿、法正、孟达为首的东州士人。
李严当然不可能在此。
其人在建安十三年刘表死后才亡入巴蜀。
按照《英雄记》与《华阳国志》记载,东州集团主要由关中三辅人与南阳人构成。
南阳、三辅人流入益州数万家,(刘焉)收以为兵,名曰东州兵。
摘自王粲《英雄记》。
在刘璋老爹刘焉统治期间(西历188-194年),“东州集团”充当了镇压益州豪强的工具。
其与东吴的“淮泗集团”,蜀汉的“荆楚集团”,在本质上毫无差别。
(刘)焉恣饶之,引为党与,号“东州士”。遣张鲁断北道。枉诛(益州)大姓巴郡太守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
摘自《华阳国志之刘二牧志》。
刘焉死后(西历194年),原定继承人刘瑁被废。
刘璋因为“温和暗弱”而被益州大族矫命拥立,因此刘璋在心理上更倾向于益州豪族,东州集团遂失宠。
(益)州大吏赵韪等贪(刘)璋温仁,共上璋为益州刺史。
摘自《蜀书之刘璋传》。
刘璋继位同年(194),东州系统便发生叛乱。
甘宁、沈弥、娄发等将领亡入荆州,转投了刘表。
(刘)焉死,子璋代为刺史。荆州别驾刘阖,(刘)璋将沈弥、娄发、甘宁反,击(刘)璋。
摘自王粲《英雄记》。
按陈寿《吴志》,甘宁籍贯益州巴郡;
按韦曜《吴书》,甘宁本籍荆州南阳,因此可将其人视作东州集团的人物。
在历史上,建安五年,也就是本书中去年赵韪叛乱时,东州集团因为“畏惧被诛”才拼死力战。
可见他们与刘璋之间,已经严重貌合神离。
蜀郡、广汉、犍为皆应(赵)韪。(刘)璋驰入成都城守,东州人畏威,咸同心并力助(刘)璋,皆殊死战,遂破反者。
摘自《英雄记》。
而由于赵旻熟知这段历史,因此在去年时,其人曾警告赵韪:
在占据三蜀之中的犍为、广汉二郡后,赵韪最好按兵不动,不要轻易进犯蜀郡。
得益于此,赵韪不但保住了老命,而且赵旻也有机会逼降刘璋。
那么问题来了…
难道益州本地集团都对刘璋出工不出力?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因为此时此地,另一边的张肃张松兄弟、严颜、王累、王商、张任等益州人,正与对面的东州人争吵不休。
此时的黄权,尚未成为刘璋幕僚,而李邈犹在做县长。
至于双方争吵的主题…
很简单,是战还是降。
因为,张鲁那第一封劝降书,此刻正摆在刘璋案头上。
汝南名士许邵许子将之从弟许靖,此刻好整以暇地捋须道。
“益州诸位同僚,此事尚有何可争?卫将军乃奉主上以从民望之汉臣,其人奉王诏而来,某等焉能与天子相抗?如此,岂非谋逆乎?”
干瘦的王累反唇相讥。
“许文休,你本为汝南人,赵从文今割据汝南,你恐怕已投敌矣!”
许靖呵呵一笑,微微拱手。
“王公谬矣。一者,某与赵从文素昧平生,何谈投敌?二者,汝南乃大汉王土,非赵从文之地也;
三者,刘使君之益州刺史,实乃曹贼矫诏所封,今天子诏书所任之益州牧,乃广陵步子山也。
王公,大是大非,孰顺孰逆,你当真不知否?”
许靖言辞极为犀利,且有理有据,王累数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归根结底,赵旻并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
严颜抱拳蹙眉道:“许文休!今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你如此伶牙俐齿又有何用?”
许靖见严老头儿说话还算客气,遂收起戏谑之色,作揖还礼正色道。
“严公,今赵从文奉主上以顺讨逆,而刘使君又名不正言不顺,故以某愚见,某等当向天子献降为上。”
五官如石雕般棱角分明、英气勃勃的张任冷冷一哼。
“许文休,某等焉有不战而降之理?”
许靖嗤笑道:“张将军大谬!今某等何异于贼焉?王师既临,某等当迎王师、顺王命,此乃为臣之道也!”
费观不忍心许靖一个人单挑对面一群人,其人遂作揖昂然道。
“诸君,文休所言极是。卫将军乃护送天子亲封之益州牧步子山而来,于情于理,于道于义,某等皆应迎卫将军一行入城也。”
张鲁在给刘璋写的劝降书中,写得明明白白,赵旻为护送步骘上任、讨逆贼张鲁而来。
今张鲁主动归降,赵旻便既往不咎,且已承诺,愿代张鲁父子向天子讨封千户县侯。
是故,张鲁劝刘璋迷途知返、及时献降,赵旻必可保刘璋安享富贵。
而这封劝降书,结合赵旻收回汉中巴西二郡之战报,便是引发刘璋一方两大集团今日这场争论的诱因。
见费观言罢,董和便向刘璋作揖。
“刘使君,以老夫愚见,某等确应效仿张公祺,向卫将军献降为善也。否则,赵公赞恐将先卫将军一步,兵临成都城下。”
刘璋有些富态的白净脸上,此刻愁云密布。
“诸君且肃静!诸君言之皆有理,然则…益州乃先父之…”
吴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璋的话。
“刘使君慎言!益州乃大汉国土,为天子所有。昔年某随先主公入川时,先主公便曾明言,其人乃代天子牧守一方也。”
兖州陈留人吴懿,是中平五年时,随刘焉入益州的元从之一。
严颜和张任这两名益州本地武将,眼见投降派占据上风,无奈地叹了口气。
前者站出来,向刘璋抱拳。
“主公勿忧,严某愿率军迎战赵公赞!”
严老头儿勇则勇矣,却没认清事情的关键。
所以费观叹了口气。
“严将军,赵公赞不足为虑也,其人若苦苦相逼,某等必不会坐以待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然则,而今实乃卫将军奉王诏而来,某等若再兴刀兵,如此岂非篡逆乎?
严将军当知,卫将军非但允文允武,且向来忠于大汉,非曹贼可比也。
其人之文章,精炼凝神、义正辞严,睹文识人,其人实乃忠汉爱民之义士,某等又焉可与此等义士为敌邪!”
许靖向刘璋作揖。
“刘使君,某等非为私欲,实为刘使君所虑也。某闻卫将军攻汉中时,与民秋毫无犯,且颇为善待士人,何况其人乃奉王诏而来,某恳请刘使君三思!”
益州人张肃也忍不住作揖道。
“主公,大势不可违也。请主公遣使与卫将军相商!”
刘璋被幕僚劝得心烦意乱。
其人挥了挥袍袖,叹道。
“今日就此作罢,容我再想一想!若赵公赞胆敢出兵犯我,诸君以为,我等当如何?”
张任咬牙抱拳道:“主公放心!若赵公赞敢兵临城下,某必教其人有来无回!”
刘璋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下来,其人颔首道:“有劳张将军!”
随后,刘璋拿起劝降书,便匆匆走向后衙。
刘璋尚未离开大堂,便听堂内复又变得嘈杂无比。
其人暗暗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手中那沓竹纸,竟变得沉重无比。
此时此刻,赵旻、刘璋二人皆不知,犍为、广汉、蜀郡这三蜀之地,及巴中和巴东这二巴…
各县士人已震恐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