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其实也知道赵兰秀的想法,确实是穷了太久了,他们下意识的就想紧紧攥住自己手里的那些钱,就担心哪天又出现跟以前一样的情况,想要拥有一些能够抵御风险的能力。
但林韵觉得,哪怕是要抵御风险,也要先确保一下自己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吧。
林韵甚至直接跟赵兰秀说了,反正她是没有办法再忍受一直吃那些东西了,如果她还是坚持,那林韵后面会花钱再去买米。
可能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固执,也可能是心疼自己再买米的钱,反正赵兰秀答应了这次收割的稻谷除了交公粮以外不会再卖。
得到了确切答复的林韵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生活也算是多了一点盼头。
林韵本来以为稻谷晾晒干了以后就能够收拾装袋了,结果后面居然还有不少的工序在等着,在用风车去除稻谷中的各种杂草时,林韵都没想到明明看着已经算是干净的稻谷居然还有这么多麦糠,他们一家人各自分工,稻谷前前后后车了好几遍,整整三天才成功把稻谷装袋。
就在他们刚装好袋的时候也就到了交公粮的时间,根据林春田的说法,以前交公粮都是他挑着去的,粮站并不近,一挑就是两三百斤的粮食,到了粮站之后并不是马上就能轮到你,而是要等待,因为交公粮的时间很短,人又特别多,所以等上一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等都还是好的,最怕的还是粮站的工作人员觉得你的粮食不合格,那是需要再挑回来重新晾晒的。
知道这一系列流程之后,林韵找到了林永刚:“你知道谁家有板车和牛可以借不?”
“知道啊,三舅舅家就养了牛,也有板车,怎么了?姐你要干嘛啊。”
“我们不是马上要交公粮了嘛,这么多粮食,爸跟你挑过去也太辛苦了,要是能借到板车和牛的话,你们用车运过去不是要轻松很多。”
“三舅舅家自己也要交公粮啊,我今天看见三舅舅已经赶着牛车拉着粮食过去了。”
“干什么一定要跟他们一天去啊,可以等他们用完了再去借嘛。”
“但我感觉三舅舅可能不会借,三舅妈很宝贝那辆牛车的,上次妈想过去借都没借到呢。”林永刚对这件事持有很大的怀疑态度。
“我们就这样空手去借人家肯定不会借给我们,这样,我们明天去一趟镇上,买三两猪肉,再去三舅舅家。”
“姐,这个成本也太大了吧,还不如就让我跟爸挑着去呢。”林永刚并不赞同林韵的说法。
“爸平时就挑着那些坛子跑那么远的地方,双抢也一直没歇着,你没看见他肩膀上全是血吗?你想累死他啊。”
林永刚觉得这些自己就能干的事情没必要花钱,自己辛苦一点也就干完了,感觉他姐自从会赚钱以后就越来越败家了。
其实知道交公粮这件事的时候林韵就在思考能不能借到牛车这件事了,不仅仅是因为双抢期间林春田的肩膀被磨的血肉模糊,还因为她看见了林春田腰上一道深深的痕迹。
大概一指宽,就横亘在他的腰上,里面的肉是向里凹陷的,好像是长时间在那个部位硌了什么东西,因为痕迹实在是太深了,难以消除。林韵当时没好意思直接问林春田。
但后面她找了一个机会问林玉梅,林玉梅告诉她,那是因为她而留下来的痕迹,林韵本来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但两个孩子还在襁褓里面的时候就生了病,看了很多医生,都不知道是什么病,妹妹很快就死掉了。
很多人都说林韵是养不活的,就跟她妹妹一样,迟早都是要去的,但林春田不信邪,他也没有跟人家争辩什么,就是用个背篓背着林韵到处找人看,听见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个神医,他就带着林韵过去。
只要是有人在外面看到他,他背上肯定就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是瘦瘦小小的林韵。
林玉梅告诉她,其实村子里的人对她能够活下来都感觉很神奇,要知道在同龄孩子都已经活蹦乱跳开始到处调皮捣蛋时,已经三岁的林韵却还连路都不会走,甚至根本没人听见她开口说话,最多也就是偶尔哭一哭。
那个哭声甚至都很微弱,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在那个买什么都严格要票的年代,林春田简直都成了一个意外,只要是带着林韵出去,林春田就能不要票买东西。
因为每一个看到林韵的人都觉得这个孩子活不过明天了,这对父女实在是太可怜。
林玉梅甚至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人打架的场景,那时远方一个姨母家的孩子到他们家里来,当时两岁的林韵被放在堂屋里面,姨母家的孩子指着林韵便问自己母亲:“为什么要放一个死孩子在这里啊?”
姨母非常尴尬,还没来得及纠正自己孩子,林玉梅就已经炸了:“谁说我妹妹是死孩子,她没死,她活的好好的呢。”
那个小孩被人这么激烈的反驳也来了脾气:“就是死孩子,她都不会动,就是死孩子,你们家放死孩子,晦气,我再也不来了。”
林玉梅更加生气了,当即就上前跟他撕打了起来,连姨母都拉不住。
后面的事情林玉梅没有再跟林韵说,但林韵似乎也能感受到当时这一家人的绝望。
但也许是林春田的行为真的感动了上天,在林韵六岁这年,他们遇到了一个医生,这个医生刚好能治林韵的这个病。最后的结果就是林韵的病被治好了,甚至成功长大了,但那六七年的时间,还是在林春田身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痕迹。
甚至林韵的小名二丫也是因为那时候大家都说贱名好养活,甚至整个村子里大家都是这样叫林韵的,就是因为林春田在这个女儿身上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想着如果大家都叫这个贱名,说不定孩子真的能好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