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阵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闹得六界人心惶惶。
现在除了云烛照，应该没人还能笑得出来。
正所谓，生灵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的云烛照又去了魔族。
她站在寂灭阵眼外的山崖边，对荼无的神魂说道：“唔，我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无聊到过来看人刨坟！”
被打趣的荼无哭笑不得：“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来刨自己的坟啊！”
云烛照看着眼前的阵阵惊雷，提醒道：“你可想好了？”
荼无点点头：“嗯。我想好了。”
“一旦你将自己的身体从阵眼处挖出，这寂灭阵，可就真压不住了！不出三日，必将引发世间的浩劫！”
“可就算我不挖出自己的身体，寂灭阵也压制不住了！”
“嗯，这倒也是！”
“三日么？也够了！”
云烛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其实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你明明三千年前就可以这么做了，为什么最后又反悔了？还差点弄得自己魂飞魄散！”
提及此事，荼无沉默了一会，道：“父神回归虚无之前，一直叮嘱我和兄长，要护好天族和人族。后来，当我只身闯入神无之境、被神力霸道的天雷加身之际，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然后呢？”
“然后，在我濒死之际，我遇见了父神遗留在神无之境的最后一丝神识。他问我为何闯入神族禁地，我便将神魔大战、天族不敌、天龙两族联姻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那他，可失望了？”
“我不知。他也没提。他沉默了许久许久，这才问我，是否愿意为了天族和人族，承受锥心之痛，浴雷重生？”
“你应了。”
思及荼无那良善的性子，云烛照十分笃定地说道。
荼无垂眸，道：“嗯，我应了。”
她忽然露出抹讽刺的笑，道：“那时，我天真地以为，清梵负了我、负了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对我来说，已经不啻于锥心之痛了！那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令我痛不欲生呢？”
“呵。”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云烛照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荼无也不恼，自嘲道：“很好笑吧？”
“还好！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为爱痴狂的时候呢？为纯爱战士点赞！”
“你其实不用安慰我的。”
“好吧。那你答应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父神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再次将天族和人族托付于我后，便将最后一丝神力，传给了我。”
“那种感觉很奇妙。可我刚觉灵台一阵清明，还没反应过来，天空便雷声大震。随即，络绎不绝的神雷，一道一道劈中了我！每一道，都钻心地疼！”
“我这才意识到，父神所指的锥心之痛，到底是什么！”
“我狼狈无力地趴在地上，神识里是父神最后的叮嘱。他告诉我，若想取得寂灭神剑，让它认主，以我当时的修为，是断然不成的！”
“我需要靠神雷，重新锻造自己的身体和神魂。他的神力可以护我一段时日。若我撑住了，那便成功了！不然，我只能在神雷中灰飞烟灭，归于虚无。”
“我那会痛得想死。但我早就没了退路，不如就拼死试上一试！”
云烛照问道：“那你活活被雷劈了一千年？”
想想都疼！
荼无却像是在讲述别人的经历一般，淡然道：“嗯。刚被雷劈的时候，为了保持清醒、也为减轻痛楚，我还有心思去数那些劈下来的神雷：一道、两道、三道……”
“但是后来呀，神雷实在是太多、我也太疼了，我就放弃了、懒得数了！”
“在似乎永远都是一片混沌的神无之境里，我时时刻刻都被雷劈着。每一道雷落下，我都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了！但每一次，我都又挺过来了！呵，真是天意不可测啊！”
“许是父神的神力庇护，许是我命不该绝，我竟然硬生生扛过了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被神雷淬炼捶打了一千年的身体和神魂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但它也留给了我一身的伤疤！”
“等我最终拔出寂灭剑的时候，我的内心竟然一片平静。”
“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我也想通了很多事。不属于我的，终归不属于我！而能被我握在手里的，只有自己！我记起了自己闯入神无之境的初衷，虽然是受了清梵的刺激，但归根到底，我是想要变得强大起来，护住天族和人族！”
“我不愿意再因为实力不济，而被人威胁、不得不附庸于人！”
“还好，我做到了。”
云烛照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心想，原来她在神无之境的经历那么惨烈啊！
啧，时时刻刻被雷劈，换作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如此可见，除了心善，她还是个极有韧性的人。
不过嘛，云烛照有点坏心眼地想：被雷劈的好处也挺多的，至少劈醒了她的恋爱脑啊！
再想起当初荼无一人一剑横扫妖魔两族联军，最后剑指清梵和龙族的时候，还真一点“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感觉！
虽然没斩成，啧，还是有点可惜了！
说了这么多，云烛照再想起之前的问题，说道：“所以，你在布置完寂灭阵后，最终选择放弃激活寂灭阵、放弃毁了六界，也是因为，你心中一直念着你父神的嘱托：护住天族和人族，是吗？”
“是！其实那个时候，你也看见了，我原本是真的打算干脆毁了六界算了！人心不古，世间到处充斥着阴谋算计，着实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我当时就想着，六界和我，必须没一个！但我却记起来，我答应过父神的，要护住他们！”
“难怪当初你的神魂都快碎成渣了，你还不忘一直重复着，要护住……所以你最后选择自己没了，留着六界？”
“嗯。说到这，我还是要再次感谢恩人，当初救了我。”
“不用谢。不过嘛，要是你当初动手了，我也就不用再等这三千年了！算了，反正三千年已经过去了！”
荼无见她面上明显的惋惜，心中隐约还记得，她当初怂恿她毁天灭地的事，心中既无奈又好笑。
虽然不知道云烛照的真实身份，但她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且，她似乎格外喜欢死人的场景。
但，她又不是滥杀之辈。
甚至，在雪域的三千年里，她还在无形之中，救了很多人。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但却并不违和。
哪怕她心知肚明，云烛照和她一样，都在等待浩劫的到来。
云烛照的注意力又回到阵眼处，若有所思地说道：“这雷真是太重了！你有把握挖出你的身体，让你的神魂归体吗？”
荼无十分自信地说道：“这些惊雷，不及神无之境神雷的十之一二，伤不了我的！”
“行吧。等你神魂归位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荼无有些意外地问道：“恩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帝姬是你！雪域领主也是你！你想做什么，都放手去做吧！”
荼无犹疑地问道：“恩人你真的不管雪域了吗？”
“嗯。”
“哪怕雪域也会因我而死很多人？用你的话来说，就是用人命填寂灭阵？”
云烛照没有丝毫愧疚的神色，她坦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雪域那些人，本就是被族人排挤、处在生死一线的人。他们能在雪域安生活了三千年，已经是额外的福气了。”
“那千树和楼归呢？”
云烛照看向她，道：“这也该问你自己！如今你才是雪域领主，该怎么做，都由你决定！”
荼无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