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少主在楼上等您。”韩端领着苏景宁走到了一家酒肆前,低声道。
“酒肆?师兄怎么不在别院?”
“七阁主上去了便知道了。”韩端低头。
苏景宁抬头看了眼那家酒肆,抬脚踏了进去。
他身后不远处的铺子前,一位身穿月白色锦缎衫,栗色的卷发覆在白巾之下,额前有着一个如火焰状的印记,只露了一双黑亮沉寂的眸子。看不清面容,在看见那抹淡蓝色衣裙的身影时,那双沉寂的眸底微微掀起了波澜。
“国师?您在看谁?”他身侧 的臧朔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朝他看的方向望去。
却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走吧。”尤白术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入了人群。
臧朔又看了眼那个方向,却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蓝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臧朔面色震惊的看着眼前扎着双辫,一身周朝服饰的文蓝儿。
“朔哥哥。我当然是来寻你和师父啊!”文蓝儿面色天真,眼中毫无惧意。
臧朔上前抓住她:“你忘了,国师不许你来大周!”
“怕什么?来都来了。”文蓝儿满不在乎,扒开了臧朔就朝尤白术身后蹦蹦跳跳走去。
“师父!”
那白衣男子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文蓝儿一脸喜色的望着他,却没从他那双沉寂的眸子看到丝毫波动,有些失望。
“二皇子,让人送她回驿馆。”尤白术面色冷凝,吩咐一旁的臧朔。
“师父!我没来过周都,就想逛逛,我保证不乱跑,不惹事,你别送我回去。”文蓝儿躲到臧朔身后,满脸不愿。
尤白术冷凝了她一眼,看向一旁的侍卫:“看好她。”
“是!”
他们身后酒肆。
“是当年那个闯过衍山的文生?阿郅好像说起过他。”宋辞安懒洋洋倚在窗边,探头朝街上望去,朝身后站着的苏景宁问道。
“嗯。南越国师尤白术,四师兄当年好像是挺欣赏他的。”
苏景宁收回了目光,走到他对面坐下,她看了眼桌上的菜肴。
都是她爱吃的,应是刚上的,还冒着热气。
她打量了酒肆四周,普普通通,没看出哪里特别。
“师兄叫我来这酒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师姐呢?”苏景宁面色带了疑惑。
“怎么,没事就不能见你了?”宋辞安坐直了身子,挑眉看向她问道。
“ 我怎么知道阿零在哪,你们可都不愿意住我的别院。”他一脸无语。
苏景宁忽略他的阴阳怪气,拾起一旁的筷子,夹了块清蒸排骨,自己先吃了起来。
刚入口,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小排不错,有渊里的味道。”她点点头,又夹了一块。
宋辞安撑头看着她吃的挺香,面色满意,扬了扬眉
“渊里的厨娘怎会比得上我的手艺。”
他拿过筷子,随她一同慢悠悠吃了起来。
“这家酒肆是我前些年盘下的,给你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房契,随意扔在了桌上。
苏景宁看了眼那张契,“师兄就是为了给我这个房契?”
她可不信平日里连药都懒得亲自煎的人,突然做了满桌的菜,就为了给她一张房契。
“当然不是,吃好了吗?吃好了带你看个好东西。”
苏景宁眼底闪过光亮,放下筷子,拿过一旁的帕子,轻拭了拭嘴,一脸期待。
“师兄要带我看什么?”
“你随我来。”他起身下了楼,苏景宁跟上他。
二人一路来到了酒肆后院,院中有一口古井,宋辞安走到古井旁,俯下身,轻轻按动了古井旁砌着的几颗圆润石子。
苏景宁探头望井下看了看,原来满满的井水中出现了一个漩涡,随后水位缓缓下降,露出了一条暗道。
苏景宁挑了挑眉,这么精细的设计,怕是只能出自师兄的手。
他何时在帝京藏了这么个好地方。
“走。底下有些暗,小心些。”宋辞安先朝下走去,回身对她叮嘱道。
苏景宁点头,跟着他走了下去。
暗道里一路设了墨临渊道机关,行走间需要步步谨慎。
墙上镶了大大小小道夜明珠,散着微弱的光,随着光越来越亮,暗道也越来越敞阔了起来。
直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苏景宁面露惊讶,顿住了脚步。
那不起眼的酒肆底下竟藏了这么大的地宫。
宋辞安瞥了眼她震惊的样子,眼底闪过笑意。
他看着底下人来人往,那些人皆是身穿暗色玄服,左胸前刺了一朵小小的幽兰。
见着他,与他微微低头行礼,态度恭敬。
“师父七位弟子,阿零执掌毒殿,老三掌武门,阿郅管着昼清学宫,老五老六一个管器楼,一个掌商宫。若你手里的隐阁是墨临渊藏在暗处的利刃,那这便是墨临渊俯观天下的眼睛和耳朵——天极楼。”
苏景宁自然也看见了他们胸前的图腾,她微微蹙眉,默了半晌,向来明媚温柔的脸上多了几分正色。
“师兄,你不该带我来这。”
墨临渊有规矩,七处各司其职,是完全独立的,日常有专门的人来联通七处,即便她是隐阁阁主,她也不该知晓此地。
宋辞安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骨哨,塞进了苏景宁手里。
“怕什么,师兄既然带你来了,这地方你便来得。”
“这个是暗兰骨哨,你小时候玩过,我教过你该如何用,若有需要便吹响它,无论你在哪里,我的人都能找到你。我天极楼的人可不只会打探消息,杀人放火的本领比起隐阁也毫不逊色。”
“还有,你不是在建什么风亭楼吗,若你愿意,也可让天极楼的人替你去办。”
“可是…..”苏景宁看着手里的骨哨有些犹豫。
宋辞安看着她犹豫的模样,凤眸里带了温柔和不易察觉忧郁。
伸手如她小时候一般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声音宠溺:
“好了,师兄好歹是墨临渊少主,说的话还是有些用的。给你了你就收着。你一个人在帝京,你大婚…..这便当是师兄送你的大婚礼物了。”宋辞安顿了一下,说出最后几个字时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里带了苦涩。
苏景宁看了眼手中的骨哨,缓缓握紧:“谢谢师兄!”
她杏眼弯弯,冲宋辞安笑着谢道。
“这会儿会和师兄客气了?”宋辞安掩过眼底的情绪,换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用扇子轻轻磕了磕她的头。
苏景宁捂住头避开。
宋辞安才转过身,为她细细介绍起了天极楼各处,二人在地宫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从另一个暗道出来。
苏景宁才发现,原来这一整篇片都是天极楼的产业。
宋辞安亲自将苏景宁送回了镇国公府。
“师兄,我到了,你要不要进去坐坐?”苏景宁准备下车,折身朝宋辞安问道。
“不了,我还有事。”
“那我回府咯,后日师兄可一定要来。”苏景宁叮嘱道。
宋辞安笑着点头答应:“好。”
苏景宁得到答复,满意准备下车。
却被突然紧紧握住了手腕。
“怎么了,师兄?”苏景宁回头疑惑道看着他。
宋辞安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她,面上带笑:“小七,若你哪日不开心了,受委屈了,亦或是受伤了,就差人告诉师兄,师兄便会来替你报仇,接你回去。”
“小七,记住,师兄会永远护着你,小时侯护着你,以后也会。”
苏景宁神色微怔,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随后面上扬起明媚笑意,杏眸底闪过狡黠:
“是是是!师兄果然是我最喜欢的师兄!小七记住了,日后若有人敢欺负我,我定会立马告诉师兄,让师兄将她大卸八块!”
她扬了扬手中的骨哨,神色傲娇。
宋辞安看着她得瑟的模样,挑眉有些嫌弃的出声赶人道:“大卸八块也不是不行,好了赶紧走吧,师兄还有事儿呢!没时间再跟你耽搁了。”
“好嘞,师兄再见!”苏景宁利落滚下马车。
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开,才缓缓回府。
她敛了面上的笑意,低眸看着手里的骨哨,眼底带了几分不知所措。
师兄刚刚看她的眼神与阿砚看她的眼神太像,她没办法再忽略那其中偶尔露出的情意。
她一时有些无措,她怕师兄会说出她些无法回应的话。感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之说,她心里有了阿砚,就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师兄的感情,她没办法回应。好在,师兄什么都没说。
苏景宁微微有些庆幸。
……
马车上,宋辞安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韩端看着他,有些犹豫,可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少主自小到大,不知默默为七阁主做了多少事。可却从未在七阁主面前提起,也从不让他说。
如今七阁主马上就要大婚了,少主还是什么都不说,他都替少主着急。
“少主,您为七阁主做了那么多,为何总不与她说?韩端以为,少主既然将七阁主放在心上,就该让七阁主知晓,否则,七阁主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少主为她做了什么。少主为替她治疗寒症,去的无极雪域有多凶险,少主差点就回不来了!少主也只轻轻带过,如今这天极楼也是,少主若回渊了,定要被长老责罚,连渊主也不能替你说情。”
七阁主也是,明明其他事上都聪明近妖,一点就通,却唯独看不出来少主对她的情谊。
宋辞安微垂着眸,眼底似泛了苦意,只觉着心间微微酸痛,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此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韩端啊,你可知为何师父从未出过墨临渊?”
韩端不解的看着他。
宋辞安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因为师父离不开墨临渊。
墨临渊主,身上背负了太多秘密与责任,所以自继任之日起,便不得在离开苍梧洲半步。
那苍梧洲墨临渊是每一代渊主的荣耀,却也是困住每一代渊主的牢笼。
他从始至终都明白,小七与他,无论如何,终究是不可能的。
他小七能永远做个自由自在的欢乐小鸟,他会在底下永远看顾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