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宁离开东境后就顺路去了趟榆城,再回到帝京,太后一行人已回京数日了。
陈绪通敌叛乱,挟持太后,最后自缢于凉江城。通敌叛国,罪及九族,陈氏一门皆因陈绪或贬或杀,自此算是再无起兴之地了。东境之首空缺,朝中各党都虎视眈眈盯着东境,陛下却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决定。
以霹雳狠绝之势,力排众议,新立了当日出兵解凉江城危机的官鸿为东境主督,将东境兵权已完全信任之势尽数交予了他手中。
官鸿成了帝京新贵,人人想攀附一二,谁知这位东境新主督不是个好相与的,谁得面子也不给,连夜赶路离开帝京回了东境。
除了东境之乱,还有一事成了帝京达官显贵的饭后谈资,那就是太后回京后,便一直称病不出,谁也不见,连陛下也不见,直到昨日,宫里传出消息,前不久被接连被贬的淑贵妃被太后亲自接出了冷宫,大有复位的势头。
“小姐,安夏回来了。”
云清领着比她们晚回了几日的安夏,走进了苏景宁的院子。
盛夏已至,帝京近来燥热的很,院子里的玉兰树葱郁,恰好能遮住些燥意,苏景宁正坐在树荫下看着前日她前脚刚回京,月寻后脚就送进府的风亭楼扩建的各类册账,看了一下午看的她头晕眼花。
听到声响,苏景宁回眸看向她们,安夏依旧一身青衣,跟在云晴身后,手中拎着一个方正的木盒。
“回来了。”
“姑娘。”安夏放下木盒朝苏景宁行礼。
“月寻送来的这一堆册账,看的我头晕眼花,你来了,我好偷偷懒,快坐,快坐。”苏景宁眼中带着笑意,看着安夏像是见到了救星。
安夏将木盒放到石桌上,向来沉静的面上带着笑意:“月寻那个钱吊子,越发掉钱眼里了,姑娘刚回京就送了这么多册账来。”
苏景宁撑着下巴,看着安夏放在桌上的木盒,神色疑惑:
“这是什么?”
安夏摇摇头,伸手将木盒打开:“是棵草,也不知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夜谷主亲自交给我,要我好生照料送来给姑娘的。”
“哎,都要开花了?”安夏看着突然冒出的小花骨朵,有些惊讶。
苏景宁看着木盒里被照料的极好的紫昙婆罗,植株泛着淡淡的紫色,看着脆弱却又顽韧,随着木盒飘出淡淡清香,枝叶顶端冒出了两个小小的花骨朵儿。
她那日在师姐的药谷看见了这株紫檀婆罗,想起了穆溪那盆被摔坏的紫昙婆罗,便和师姐要了来。
“小姐,这是什么草呀,怎么从未见过?”一旁的云清出声问道。
苏景宁伸手轻轻拨了拨那紫昙婆罗的叶,想起穆溪,脸上带着笑意:
“紫昙婆罗花,旭阳公主回了墨临渊,咱们先替她养着吧,待她回来,再给她。云清,你端下去,找个花农,好生伺候着。”
云清一听这便是传说中的西域神花,眼中尽是惊奇,小心翼翼将花端了下去。
“姑娘,这是此番我在崂山查到的有关沈国公府和太后私铸官银和兵器的证据。”安夏将手中的封册和几块银币递给了苏景宁继续道
“但此番陈绪出事,他们好像有了警觉,我查到的证据还不够,他们在崂山的暗庄就突然停了,人也消失了。沈国公府的世子沈烽也回京了,据说要参加半月后的国试。如此,他们应是要弃了崂山的暗庄了。”
苏景宁看着手中的册子,又拿起了一枚银币看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太后回京,东境换主,沈家要弃了崂山在她意料之中。
这银币仿的与真的一模一样,若非亲手铸银的大师,常人根本无法辨别。
“他们要舍了崂山也不意外,太后回京,短时间内是动不了沈家了,但他们也不敢随意出手,这些东西留着,日后总会用的到。”苏景宁将银币放下,淡淡道。
“对了,姑娘,还有一事,我听说几日后的碧云游湖宴,太后会出席,淑贵妃已被太后以侍奉为由接出了冷宫,复位的消息这两日就该从宫里传出了。”安夏将东西收好,又出声说道。
苏景宁神色淡淡,眼中带着几丝冷意,淑贵妃复位?她手里可是还有个好筹码没用上呢,她向来睚眦必报,她原是打算倘若淑贵妃老老实实待在冷宫中,那她便放过她的。
“嗯,知道了。”
“你刚回来,先下去歇着吧。”
安夏应声退下。
苏景宁独自一人坐在树下,轻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头顶的树荫,心中一直有件事堵着。那日东境分别之后,她便没在见过顾砚安。
老王爷的事,要不要告诉阿砚。
她问过阿爹,阿爹说老王爷一直瞒着他,不愿让阿砚知道他时日不多的事。可她知晓老王爷在阿砚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否则,他前世不会在老王爷死后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入了毫无忌惮,肆意疯魔。
苏景宁望着天,思绪不宁,微蹙着眉不知如何决断。
云雅匆匆进门,面上带着喜色,打破了她的愁绪。
“小姐,大小姐回来了。现下正和姑爷在松华院给老夫人请安。”
苏景宁惊喜回头,一张明媚小脸伤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急忙起身。
“阿姐这么快就到啦!你快去将那日我带回来的玉镯带上,我先去见阿姐。”
苏景宁步履匆匆,身姿轻快,飞快出了院子,朝青松院走去。
阿姐出嫁后便随姐夫去了祁州,两年多未曾回京,好在如今姐夫裴萧清回京调任吏部侍郎,阿姐便可留在京中与她们一起了。
苏景宁刚进松华院就听见屋中传出的欢笑声,便提裙快步走了进去。
“二小姐!”祖母院里的侍女见她进来,忙朝她行礼。
苏景宁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祖母屋中满屋子的人,苏景宁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她阿娘身旁,一袭海青色裙衫,面容娴静端庄的年轻女子。一身气华内敛,尽显世家长女的风华,她就是镇国公府长女苏洛菁。
“阿姐!”
苏景宁明媚眼眸中尽是喜色,朝苏洛菁扑去。
苏洛菁见匆匆入门,满脸喜色朝自己扑来的女孩,起身朝她走了几步,神色宠溺,将她拢入怀里。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走路还这么蹦蹦跳跳,不成规矩的。”苏洛菁似是带着嫌弃,但声音却温温柔柔,面上带着无奈笑意。
苏景宁搂着阿姐,仰头望着她,神色鲜见的娇憨,阿姐是苏家长女,向来端庄有礼,行事周全有度,更是苏家姐妹们的榜样。
她幼时身体比现在若上许多,家里的姐妹都会去学堂和先生学习,去武场练箭,她却整日在院子里,很少出门,那时,阿姐每日下学都会拎着她爱吃的糕点来她的院子中陪她,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阿姐也更偏爱她。每回调皮做错了事,也是阿姐护着她。
“阿姐才刚回来就要念叨我。”苏景宁撇撇嘴,满不在意苏洛菁的话,反而搂得更紧了。
苏洛菁看着神色活泼,气色明润得苏景宁,心中微微放心,她在祁州听说了这丫头又是落水,又是受伤的,想着她病怏怏的身子,日日提心吊胆,今日见她气色倒比两年前在祁州见她时要好多了,性子也活泼了不少。
“你呀,这一年可是受罪了。”苏洛菁看着她,神色心疼,她当初在家时竟也没瞧出那苏若芙心性那般狠毒,若早些发现,也不让宁宁受苦了。
“阿姐既然心疼我,要不就回家住吧,反正姐夫如今也回了京,你与姐夫一起在家住下,可好?”苏景宁一双明眸望向苏洛菁,眼中竟是期盼。
她话音落下,就传来了老夫人爽朗的笑声:“你这丫头,你阿菁如今有一个侯府要操心呢。若要她在家里陪你,那城阳侯府可怎么办?”
城阳侯夫人一身病气,没有精力打理府上事务,一年前城阳侯府的少夫人又难产去了,苏洛菁夫妇回京,城阳侯夫人就将府上的事都交给了苏洛菁了。
一旁的镇国公夫人见苏景宁整个人软骨头似的挂在苏洛菁身上,笑着出声道:
“快快过来坐下,你阿姐如今有了身子,可经不起你瞎折腾。”
苏景宁愣了一瞬,站直了身子,面上带着惊喜:“阿姐有身孕啦?”
苏洛菁神色温柔,轻轻抚了抚还未显怀的小腹,柔声对苏景宁道:
“是呀,宁宁要做姨母咯。”
苏景宁神色欣喜,对着苏洛菁的动作都十分小小翼翼,深怕不小心碰到阿姐肚子里的宝宝。
那小心谨慎的模样惹得一堂的人掩面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