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安被苏景宁拉着跃下深渊,因为他们两人坠落的速度太快,谷底的烈风犹如冰刃般刮的人脸生疼。
也刺得头脑浑沌的顾砚安恢复了些清明,他下意识将苏景宁紧紧护在怀里,替她挡下了凌厉的罡风和崖上枯枝断壁。
苏景宁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的风声让她有些难受。失重感带来的恐惧,在他紧紧拥住自己的瞬间得到了缓解。她稍稍适应了一下,想要睁开了眼睛看看距离崖底还有多远。
可下一瞬,就猛地坠入了寒潭,寒潭的水冷极了,激得她呛了几口水,刺入骨髓的冰冷从她四周袭来,冻得她四肢发麻,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上原本紧紧环抱着自己的手突然缓缓松开了。苏景宁憋着气,连忙抬头看向顾砚安,幽蓝的寒潭里,他白着一张脸,狰狞可怖的青筋爬满了清俊的脸庞,双眸紧闭,身体不受控制的向潭底沉去。
阿砚!
苏景宁伸手将他拉住,想要将他带上去,可湖水太冷了,浸得人肌肤生疼,她的腿被冻得僵住了,差点被他带着沉了下去,苏景宁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弱的顾砚安,心中焦急,她知道他快要撑不住了,阿砚不能有事,她必须把他救上去。
苏景宁咬牙,忍着疼,拼命向上游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得将阿砚带上去......
终于,她拼尽全力将他拖了上去,因为潭水太冰,她又潭底呛了水,苏景宁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疼,她猛咳了几声,眼角都咳出了泪。可她来不及顾及自己,颤抖着手去看已经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顾砚安。
“阿砚.....阿砚.....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
苏景宁声音都带着颤抖,那个她在梦中看见他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和恐惧感死死的笼罩着自己,他看着实在太虚弱了,她怕....她怕他又会离开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摸上他的脉搏,他浑身烫的厉害,体内那股肆虐又霸道的力量犹如脱缰的烈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已经彻底失控了,若再不想办法压制,他定会承受不住。
苏景宁将他扶了起来,然后盘腿坐在了他身后,伸手迅速在身上点了几个穴,她被封了两年的内力被她毫不犹豫的解开了,师父叮嘱过自己不可再使用内力,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救他。
苏景宁满头冷汗,忍着钻骨之痛强行运气。
一股柔和又带着彻骨寒气的力量缓缓进入了顾砚安的体内。
半个时辰过去了,终于,在苏景宁的引导下,一点一点缓慢却强势的压制下了顾砚安体内肆虐的力量。
苏景宁松了一口气,还好有用。她看着顾砚安,虽然还昏迷不醒,脸色依旧很难看,但脸上可怖的青筋已经退了下去,没有刚才那般恐怖吓人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紧裹着身上的衣服,冷得牙齿咯吱作响。天色变暗了,青峰崖底不见天日,比崖上要冷数倍,夜晚还会降温,不能再呆在这了。
她抬头看向四周,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崖壁有个山洞。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又扶住了顾砚安跌跌撞撞的朝山洞走去。
山洞不大,但勉强可以挡住外面的冷风,不至于那么冷。他小心翼翼的将顾砚安靠着石壁坐下,然后才靠着他坐下。
她侧眸望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顾砚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想起他今日的异常,眼里带着迷惑,她刚刚才发现,他不是中毒,他究竟是怎么了?
还有,他今日说怕会伤到自己是什么意思?
苏景宁实在是太累了,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想着想着,意识便越来越模糊,渐渐昏睡了过去。
次日,苏景宁是被惊醒的,她一睁眼就发现身上罩了一件墨色祥云暗纹外衫,原本坐在身旁的人却没了踪影,她的困意在一瞬间都被惊散了。
她猛地起身想要去找,却因为起的太急,身子虚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待她稳住了身子时,忽然听见了一个细簌声。
她顺着声源看了过去,眼底一亮。见顾砚安缩在洞口的墙壁旁,衣衫湿透,像刚从寒潭里出来一般,闭着眼,面无血色,浑身都在颤抖。
“阿砚,你醒啦!”
她忙想上前去扶他。
他睁开了眼,漆黑如夜的眸子里映出了她的影子。他的瞳孔剧烈的缩了一瞬,一把推开了她,朝另一侧缩去。
"滚开!别碰我!"
他用了十足的力,苏景宁避防不及,后腰狠狠地的磕向了身后的石壁,然后跌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变了脸色,缓了半响才勉强忍着疼起了身。
她看着瑟缩在角落,将头埋进双膝间,神色戒备又恐惧,在拼命压制着自己体内的戾气和狂躁,似乎是知道自己伤了他,不敢抬头看向她。苏景宁眼神一缩,眸中闪过心疼。
捂着腰缓缓朝他走了过去,放轻了声音:
“阿砚?你怎么了?是我呀。”
苏景宁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他究竟怎么了,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似的。为什么会这样?
见他没反应,她又轻声喊道:
"阿砚......"
"闭嘴!"他冷声道,"不许你这么叫我,再叫,我就掐死你!"
“只有她才可以这么叫我!”
顾砚安,双眼通红,在苏景宁靠近他的那一瞬,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他眼底带着浓烈的杀意,那双猩红的眸子,如同地狱里的修罗,骇人的很。
他掐的太紧,苏景宁瞬间小脸涨红,喘不过气。他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没有理智,就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会杀死每一个入侵者。
“阿.....砚,你醒醒…我....我是...宁宁....”
苏景宁抓住他紧紧掐着自己脖颈的手,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想要唤醒他。
听到她的名字,他猩红的眸子猛地缩了一下,眼底闪过痛苦的挣扎和自责,然后神色迷茫的望着她,缓缓松开了手。
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苏景宁猛地退了两步,跌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血蛊娑罗发作,将顾砚安掩藏的痛苦彻底激发了,他就像陷在了曾经日夜被人折磨的回忆里,皇宫别苑不见天日的地牢,榆城腥臭恐怖的血池还有如山般堆积的尸体和血水,恶毒的诅咒和谩骂,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抛弃。他痛苦孤独,恨意和戾气将他快要淹灭,想要毁灭一切试图靠近自己的所有。
他越陷越深,就要彻底陷入黑暗中,永远被笼罩在黑暗里时。他又听见了那个将他带出了深渊的声音。
“我叫苏景宁!唤我宁宁便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我护着你。”
“你长得真好看,我叫你漂亮阿砚可好?”
苏景宁看着他将身体往后缩了缩,眼神复杂,他现在太强了,若是刚刚他真的认不出自己,那她定会死在他手上。
但是还好,他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
顾砚安眼底的戾气渐渐淡去,眸底逐渐清明,看到跌坐在地上,眼尾泛红,神色苍白脆弱,抚着自己脖颈的苏景宁。他漆黑的眸底闪过了迷茫,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再看向苏景宁时眼底染上了浓浓的自责和伤色,甚至连直视她清澈的双眸的勇气都没有。
自己竟然伤了她!她一定被自己吓怀了。
顾砚安缓缓靠近她,然后俯身弯腰伸手想要去看她的伤。女孩白皙纤细的脖颈上被掐得青紫,狰狞可怖。
他的手在快要触碰到她时突然顿住了,他不敢碰她。
“......对不起,宁宁,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沙哑难受,蕴着浓浓的自责,眼底泛红,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苏景宁心疼的猛的一抽,伸手握住了他那微微颤抖的想要收回去的手。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模样,他原是那般矜傲张扬的人。他在责怪自己,因为伤了她。
她看着他因为自责,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自己。
苏景宁忽然起身,紧紧的拥住了他。
“我没事,不怪你。”
“还有......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景宁声音又轻又柔,没有半点要责备他的意思,只是柔声询问,她要知道他从昨日开始的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她紧紧的抱着自己,不说话,也没有动作。许久才缓缓伸手小心翼翼的环住了她,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
“宁宁,别不要我。”
苏景宁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和害怕,鼻子猛地一酸,心中酸涩,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想要安慰他。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又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她声音温柔,缓缓道:
“阿砚,别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告诉我,好吗?”
她抱着他,声音温软的诱哄着。终于,他僵硬的可怕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慢慢松开了她,然后红着眼,垂眸看着她,抿了抿唇,眼底浮现了一抹痛楚。
“.......宁宁,你知道血蛊娑罗吗?”他声音沙哑低沉,隐着一丝脆弱。
苏景宁心里咯噔一下,眼神带着惊疑的的看向了顾砚安,这两日的困惑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你中了血蛊娑罗?!”
血蛊娑罗,她曾在师父书房的古书见到过,可她没想到世间当真有这样邪恶的东西存在。
血蛊娑罗,是世间至邪至恶之毒,它的炼制之法悖逆人伦,邪恶残忍。是由百名阴之极日出生的婴孩血肉活活炼制而成,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便是“引魔蛊”,意为引出世间至恶之魔。
血蛊噬人心性,夺人心魄,不仅会使中蛊之人承受噬骨灼心,如身处地狱般的痛苦,还会日日折磨着中蛊之人,无限放大他承受的恶意和痛苦。渐渐蚕食中蛊者的心智和善念,最后将中蛊者变成无心无情只知杀戮的怪物,成为如恶魔一般的存在。
难怪,难怪他变得那般暴戾可怕,嗜血杀戮,连她都不认得了。
可师父说这血蛊早已失传,世间没人会炼制,为什么会出现在阿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