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宁站在夜零身后,微低着头,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努力忽视那个似乎能将她穿透的锋锐眼神。
直到感觉到那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才松了一口气。
顾砚安怎么会在这!她没告诉他自己来了东境。来了东境这么久了,她一直忙着找哥哥们,把顾砚安给忘了!
她现在罩着巾纱,他应该没认出自己吧?他应该不知道她来东境了吧。
沈枝意一直注意着顾砚安的一举一动,他自坐下后便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过话,连东境主督与他说话,他也只是点点头或偶尔回一两个字,可自从刚刚那什么万毒谷谷主进了殿,他便一直盯着她看。
她转过头望向那位让满座宾客惊慌失措的女子,眉头轻蹙,冷哼了一声,她并不认识她,可见这女子长的这般一副妖媚模样心中便十分不喜,何况她举止言谈还傲慢无礼。
陈老太爷要等老友,她原以为是什么年长老者,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如此不知礼,竟撂着这满堂宾客等她一人。
这陈老太爷竟也没有不高兴,还亲自笑的这般乐呵。
“不怪!不怪!老夫年年给谷主发邀函,也不见谷主来,今年,可总算把谷主盼来了!老夫可高兴还来不及呢!”
“绪儿,快给夜谷主看座!”陈老太爷笑眯眯看着夜零,脸上尽是喜意。
陈绪面色难看的忙差人摆座,他今日府上怎么了?怎么又来了这么个得罪不起的大佛!
父亲怎么也没和他说过这女魔头要来。
夜零面上带笑,朝阿诗轻扬了扬手中的折扇:“老头子连请了数回,若本座再不来,岂不是不太识趣了?”
“这是一株百年紫参,算是本座的一点心意,就祝你老头儿长命百岁,事事随心!”
阿诗端着一个香木盒递给了主督府的侍女。
一听夜零拿出的礼物。殿里的人个个面色惊羡的望向那个木盒。
这女魔头和陈老太爷是什么关系,竟出手如此阔绰,那可是紫参,千金难求,何况还是一株百年紫参!
沈枝意看着那紫参,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可看着殿中的人都将注意力移到那女子身上,连顾世子也多看了她几眼,心中有些不悦。
她将视线转向她身后蒙着面的侍女,眼底带了几分算计。
看向了坐在顾砚安身侧的陈绪笑着出声问道:
“哎?陈大人,我刚进府时就听说主督府乃东境主心,凡入府者皆需核查身份,刚刚有位贵女带了面巾,也让取了去,怎么这位……谷主的侍女就可面覆巾纱入府呢?”
“枝意并非多管闲事,只是太后娘娘说这主督府乃青州重地,万不能有失,陈大人还是要谨慎些好。”
她话音一落,殿里瞬间静了下来,都如见鬼了一般望着沈枝意。
这帝京来的姑娘不知道万毒谷谷主夜零?这东境谁人不知万毒谷的毒女皆面覆巾纱,从不会以真面示人的。凡见其真面者最后都没了性命。
这姑娘竟要这些毒女揭面,还当着那女魔头的面!
站在夜零身后的苏景宁心中冷笑,一入殿她就看见了沈枝意,她以为庆国公将她藏到了青州太后娘娘身边,这沈枝意会有几分长进。没想到许久不见,她还是这般蠢。
沈枝意自以为自己好心提醒了陈绪,正要看看那什么夜谷主还要如何装神秘。
结果就见大家都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哦?不知这位姑娘是?”夜零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声音妩媚柔和,面上带着笑意,似是没有半点被人冒犯怒意。
“我家姑娘乃是帝京庆国公府的嫡小姐!”沈枝意身后的婢女,扬州下巴看向夜零,十分傲气。
夜零嘴角噙着的笑敛了一分,眼中尽是寒意:“哟!还是帝京的小姐。那姑娘可知能看我万毒谷毒女的真面都是何人?”
沈枝意见她还在故意卖弄,心中厌恶更甚,皱眉道:
“何人?”
夜零嘴角笑容尽收眼底带着狠戾杀意:
“死人。”
沈枝意被吓的一惊,被她的眼神看的顿时毛骨悚然。
夜零冷眸看着沈枝意,嘴角噙一丝冷笑:
“莫非沈姑娘也想当个死人?”
“你!”沈枝意没想到她这么狂妄,气不过要起身却被身旁的陈思思一把抓住。
“沈姐姐,别说了!”陈思思紧张的看着一身杀意的夜零,死死的拉住了沈枝意。
“夜谷主别动气!沈姑娘初来东境,不知万毒谷的规矩,冒犯了谷主,本官看她也是无心之言,得罪了谷主,还请切勿放在心上。”
“今日家父过寿,府里备了上好的青州孜酒,还请谷主快快入座,品品这青州名酒。”
陈绪见场面越发难看了,深怕夜零动起手来,闹出人命,忙出声劝道。
见陈绪如此和颜悦色劝和,夜零身上的杀意敛了几分,冷眸撇了沈枝意一眼便带着人入了座。
陈绪这才松了口气。
陈思思还拉着沈枝意不让她动。
沈枝意见陈绪不仅没有怪罪夜零,对着夜零竟还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言语间还责怪自己无礼,顿时脸色难看,陈绪这是什么意思!
“你拉着我做什么!”沈枝意冷脸看着陈思思,心中怒意翻涌。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她怎么从未听过。
“好险!”陈思思呼了一口气,放开了沈枝意。
“沈姐姐,那位可是万毒谷谷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你怎么敢如此和她说话啊?”
“她还敢杀我不成?”沈枝意不屑。
陈思思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沈姐姐,你当真不知道夜谷主的身份?虽说你出身帝京名门,可那位,即便是我们的太子殿下见了也要礼让几分的。她可是墨临渊渊主的亲传弟子,若她要杀你,这满堂的人都拦不住!何况那万毒谷,即便是我阿爹,也不敢踏入半步。”
“她刚刚是想杀你的。”
沈枝意面色一白,她虽不太了解墨临渊,可却也知道墨临渊于四国的地位之高。即便是穆溪那般出身高贵的公主,也只能拜入墨临渊外门。可就算是墨临渊外门,也有着常人望之不及的尊荣。
那女人竟墨临渊的内门弟子!若她刚刚要杀自己,这堂里怕是真的没人敢拦。
夜零落座后,寿宴才真正开始。
陈老太爷爱热闹,年老心不老,大家起初还忌惮着夜零,但见她只是坐着和陈老太爷说话没有其他动作,便也渐渐放开了些。
苏景宁恭谨的站在夜零身后,抬眸小心的看了一眼顾砚安,见他敛着眉,漫不经心的和陈绪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真没认出自己。
苏景余光瞥见了殿外一闪而过的一丝光影,她眸色略沉。俯身在夜零耳旁轻语了一句,又立了一会儿,便趁着殿中酒意混乱悄无声息的隐出了殿。
她出殿那一刻,顾砚安抬眸瞥过了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一旁的陈绪见他杯中无酒,便差侍候在旁的侍女为他添酒。
结果那侍女突然脚下一晃,竟将手中的半壶孜酒洒到了顾砚安身上,湿了他的半边衣衫。
“混账!连个酒都倒不好!”陈绪见状,连忙历声斥责那侍女。
那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话都不敢说。
顾砚安抖了抖手上的酒渍,垂眸看了眼那侍女,沉声道:
“无妨,陈大人不必怪罪她。”
“只是这衣衫怕是穿不了了,不知可否在府上换一身。”
“有有有,顾大人快随下官来。”陈绪准备亲自带他去换。
结果被顾砚安拦下了。
“大人找个人带本官便是。”
陈绪一顿,立马遣过一旁的侍卫,“快,带顾大人去换身衣裳!”
那侍卫立马上前:“顾大人这边请。”
顾砚安朝陈绪点了点头才随侍卫出了门。
另一边,苏景宁出了殿之后就避开了主督府的侍卫,一路到了主督府后院的园子里,在一座假山前停下。
“阁主!”
那位隐在主督府的行士突然出现在苏景宁身后,朝她行礼。
苏景宁敛眸,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地牢入口在这?”
那行士警惕的四处看了一眼,才点点头道:
“这是属下无意间发现的暗道,另一头连着主督府的书房,阁主随我来。”
他上前找到了假山上一个微微凸起的石块,按了下去。
假山里一个可容下一个人通行的石块缓缓打开,苏景宁随着他走了进去。
暗道很窄,需要弯着腰才可通行,似乎很少有人走,四处都是蛛网灰尘。
走了一段距离,才渐渐宽了起来。
苏景宁跟在那行士身后,快要出甬道时,她突然脚下一顿,一把扯住了他,贴着石壁隐住了呼吸。
脚步声缓缓靠近了她们,苏景宁从袖中掏出了匕首握在了手中。
闭着眼,轻轻叩着刀柄,心中默数。然后猛地睁开了眼,脚下一点,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那行士都没看清阁主出手,就看见那两名侍卫已经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走。”
苏景宁从他们身上踏了过去,冷声道。
两日一路又遇到了几队人,同样都没看清她的脸就被苏景宁打晕在地了。
“阁主,到了。”
苏景宁和行士隐在暗处,她抬眸望去,大哥被单独关在一个暗牢里,外面十步一人,竟足足有三十多人。
若是强攻,恐会引来外面的侍卫,届时,她们都走不了。还好她们提前做了准备。
苏景宁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了几颗拇指大小的药丸,悄无声息将药丸滚至那些侍卫的脚边。
苏景宁盯着那药丸,暗暗数着数,师姐的迷神丸,落地五息便可释放出毒雾,闻烟即倒。
“什么东西!”一名侍卫看到了地上突然冒烟的小丸,俯身去看。
结果吸了烟,瞬间软到在地,接着那些侍卫一个连一个晕倒在地,有机灵点的想要跑出去叫人,结果没走两步就晕倒在地了。
苏景琛看着突然冒出的烟雾,和到底的侍卫,连忙捂住了口鼻,朝后退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也晕了过去。
苏景宁见那些都晕了过去,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从侍卫身上摸出了钥匙开了门,疾步走到苏景琛身旁。
见他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其他的伤,便松了口气,掏出了解药给他喂下。
“大哥!”她轻唤了声苏景琛。
见他没有醒了的迹象,便将他抚了起来 。
“阁主,属下来。”那行士四处巡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折了回来。
见苏景宁要将苏景琛扶起,连忙从她手中接过来苏景琛。
二人扶着苏景琛准备原路返回。
刚走了一半,就猛地顿住了脚步。
那行士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紧了紧手中的刀,指向了他。
苏景宁抬眸望向正双手环胸,倚着墙站着的看向自己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
“你怎么来了?”
“不是让你在帝京养伤的吗?何时来的东境?”顾砚安站直了身子,看向苏景宁,声音微沉,脸上覆着的光忽明忽暗,看不清喜怒。
“有几日了。我原是不想瞒你的,可我不知你在哪。”苏景宁心中微楚,声音不自觉放轻,听着有点心虚。还解释了两句。
顾砚安看着面覆紫纱,杏眸萌睁的女孩,眼中闪过无奈。撇了眼她身旁的人。声音软了些:
“劫狱就带一个人?”
“一个人够了。”苏景宁眨了眨,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屑。
顾砚安走到他身旁,从她手中接过苏景琛:
“先出去在说。”
主督府宴厅。
顾砚安去换衣裳,许久不见回来,陈绪便差了人去看看。
陈绪被夜零拖着,走不开身,心中暗自着急。
一名侍卫急急朝他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他脸色一变,起身朝夜零道了句失陪,就匆匆出了殿。
夜零心中一紧,不会是小七被发现了吧!
陈绪步履匆匆朝园子里赶去,万不能让顾砚安在他府里查到什么!
刚刚侍卫来报,顾大人唤了衣裳,想散散身上的酒气,便要求自己走走,那侍卫想拦都拦不住,只好来告知陈绪。
陈绪想从假山绕过去去书房,就撞上了从假山后出来的顾砚安。
顾砚安眼中带着诧异:
“陈大人这是?”
陈绪一惊,不动声色的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才笑道:“下官见顾大人许久未归,担心大人出事,便来寻寻大人。”
“哦?本官觉得里面有些闷,随便走走,既如此,那便回去吧。”顾砚安挑了挑眉,冷声道。
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陈绪眼里的笑意敛了些,又看了一眼那个石门,见似乎没有松动的迹象,才暗暗松了口气,疾步跟上了顾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