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后院,兰雅阁精致清雅,幽香袅袅。
屋中的金丝炭烧的很旺,隔绝了屋外的寒气。暖阁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画古籍,稀罕物什。
这都是国公爷和几位公子给小姐从各地寻来的。
一名粉衣侍女从屋外进来,在炉子前烤了烤去了寒气才朝里间走去,深怕将寒气过给沉睡的女孩。
“云清,小姐今日可有醒过?”
“不曾,这都第三日了,小姐高烧不退,好不容易养好了些的寒症又犯了,也不知何时能醒?”
名唤云清的青衣侍女刚给床上沉睡的女孩喂了药。她轻声回道。
看着古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神色担忧。
两日前老夫人的寿宴,小姐突然失足落水,昏迷了整整两日也还未醒。
这深冬季节,天寒地冻的,小姐被救出来时,都昏死过去了。这就算了,小姐落水后,如今府里都在传小姐是因为想要嫁给凌王,国公爷不同意,才会跳湖以死相逼。
此前,小姐确实喜欢颇具才气的凌王,为此还和大人和夫人闹了矛盾,可小姐向来冷静沉稳,怎么可能会做这般失礼的事。
这几日,因为此事整个镇国公府的都笼罩在寒冷阴郁的情绪中,大家都绷着弦,深怕做错了事,惹来责罚。
“唔……不!不要!”
苏景宁猛地惊坐在床上,一身冷汗,心中绞痛,头脑带着久睡的昏沉。
“小姐,你醒啦!”
云雅惊喜的凑到苏景宁面前,又对云清道,
“快去请府医,说小姐醒了,让他来瞧瞧。”
“我这就去!”云清神色欣喜的转身跑了出去。
“小姐,可有不适?”云雅担忧的看着床上懵懂茫然的女孩。
“云雅?我这是死了?”苏景宁自顾自说着。
“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呢?莫不是烧糊涂了。”说完急忙摸了摸苏景宁的额头。
退烧了呀!
“我没死?”苏景宁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不对,她的手五年来因为握了太久的刀剑,早就粗粝不堪了,怎么会这般娇软,这明明是她十六七岁时的手!
难道,她重生了!
“云雅,如今是几年?”她急忙问道。
“隆安十六年呀!小姐,你怎么了?”
隆安十六!她重生了!上天感受到了她的不甘和仇恨,又给了她一次新生!
她回到了她死前的第五年!如今她才十六岁,一切的悲剧都还没发生!
“宁儿!宁儿!”温婉又担忧的声音和匆忙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苏景宁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顿。是阿娘!她抬头望向来者。
一袭淡紫苏绣华服,梳着简单端雅的发鬓,气质温雅的美妇朝她走来,美眸里有掩不住的担忧。
“阿娘!”苏景宁忍不住哽咽出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有哪不舒服。”苏夫人姜氏紧紧的盯着女儿,她这几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对不起!阿娘。”苏景宁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容和微红的眼眶。想到前世自己做的种种错事,和死在自己眼前的母亲。心中绞痛。
她忍不住扑进了母亲怀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为上一世的自己道歉。
苏夫人搂着女儿,心疼不已,女儿自小身子就不太好,此番又在寒冬腊月失足落水,这好不容易养好了些的寒症又犯了。
“没事了!没事了!有阿娘在呢啊!你若真这么喜欢凌王,阿娘替你去求。只要我们宁儿喜欢。”
苏夫人听着女儿的哽咽着说对不起的声音,终究还是妥协了。算了,若女儿真的喜欢就随她吧。
“不,阿娘,我不喜欢凌王了!之前都是女儿不懂事,是我错了。”苏景宁退出了苏夫人的怀中,好看的杏眼中还挂着泪珠。神情坚定不移。
苏夫人疑惑,前几日还要死要活非凌王不嫁的人怎么突然变了。
“当真!”
“阿娘,此番落水,女儿想通了许多事情,凌王不是良人。”苏景宁神色认真,对苏夫人道。
苏夫人一听,心中微痛,女儿真的想通了。
“好!好孩子!日后阿娘定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婿。”苏夫人满脸感动的看着女儿。
“女儿想守着阿爹阿娘,哪也不去。”
“好,宁儿喜欢就好。你此番落水被救可得好好谢谢阿芙,若不是她喊人救你,你这回可就危险了。你向来聪慧,怎么就在这事上钻了牛角尖,要以命相逼呀?”苏夫人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心中庆幸救的及时。
“以命相逼?阿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景宁故作疑惑不解。
上一世,苏若芙算计自己让自己在祖母寿宴上落水,然后又趁自己昏迷不醒散布谣言,说自己是因为思慕凌王,以性命相逼求阿爹向陛下请旨赐婚。此后又日日以凌王的名义对她嘘寒问暖,她才因此将计就计假装自己确实是以死相逼,要嫁给凌王。可后来阿爹更加生气,关了自己足足两月禁闭。她也因为这件事成了京中的笑谈,丢尽了脸面。
“你不是为了你阿爹和我不同意你嫁给凌王才想出了跳湖这么一招,想让你阿爹同意你和凌王在一起吗?”苏夫人奇怪道
“我有寒症,怎会为了一个男人不要命往都结了层薄冰的沉心湖中跳。我是不小心从桥上摔下去的。阿娘从哪听的这么荒谬的话。”苏景宁声音娇软带着点沙哑。
“说来奇怪,那日桥板上就好像抹了油一般滑,女儿脚下一滑就掉了下去。”苏景宁蹙着眉,回想那日落水的细节。
“你这么一说,阿娘也觉着奇怪,那日大家都在宴厅,花园里一人也没有,你落湖的事也被我压了下来,外人怎会知道呢?这消息是从哪传出去的呢?”苏夫人这两日因为女儿昏迷不醒慌了神,如今细想,这事总觉着有蹊跷,似是有人故意要将宁儿和凌王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苏夫人脸色一沉,似是明白了什么。
“宁儿放心,这事阿娘定好好查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要害我的女儿。”苏夫人摸了摸苏景宁的头,神色晦暗,心中怒火翻飞。
苏夫人一直陪着苏景宁,直到府医来过,给她检查了一番,确定只要好好休息,便已无大碍之后才放下心,给苏景宁交代了许多才离开。
她走后,苏景宁就遣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慢慢理清了混乱的思路。
看着铜镜中,白皙的小脸,五官精致明艳,气质矜雅出尘的年轻女孩。她嘴角勾起嗜血的微笑。
她如今才十六岁,前世发生一切都还未开始!
苏若芙!穆凌!既然上天让我重来一次。那我一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好好陪你们玩。我要让你们一步步走向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上一世,你们让我承受的痛苦,我要千百倍的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三小姐,您来了。”屋外传来云清的声音。
“嗯,我来看看二姐姐,听说二姐姐醒了?”苏若芙一身水湖蓝流仙裙,梳着好看的青云鬓,面容清丽,说起苏景宁神色担忧极了。
“三小姐稍候,小姐在休息,吩咐不让人打扰。”云清婉拒了苏若芙。
“云清,让她进来吧。”里间传来虚弱娇软的声音。
“是,三小姐请。”
苏若芙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姐姐,你终于醒了?这几日可急死我了。你都不知道凌王殿下有多担心你!”
看着面容清丽,神色极为担忧的苏若芙。这演技当真是好极了。
上一世,自己就是如此一点点被她所骗,将她当做至亲姐妹宠护,谁知眼前这个人确是一只养不熟的毒蛇。苏景宁死死压着自己的恨意,深怕自己忍不住将她撕碎。
苏若芙被苏景宁看着自己的眼神吓了一跳,漆黑冰冷的眸子中尽是嗜血的杀意 。再一看,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清冷。是她看错了?
“姐姐,你如今醒了可真是太好了。凌王殿下这几日因为你昏迷不醒都担忧的消瘦了好多。你见了可不知多心疼呢。”
苏景宁看着她自说自的,也不回她,直到听见了屋外极轻的脚步声,才淡淡回道:
“害你担心了,我想明白了,阿爹不让我嫁凌王自是有他的顾虑,日后就别在我面前提他了。”声音娇软,带着一丝疏离之感。
“啊,姐姐,为什么?凌王那么好的人,待你又那般好。你昏迷了这么多天,阿爹可担心了,若你再求求阿爹,他定会答应你替你去求这门婚事的。”
“还有,后日便是帝都寒书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凌王殿下特意嘱咐我带你去呢!”苏若芙神色真诚,继续给苏景宁洗脑。眼中的算计却再怎么掩饰也掩不住。
苏景宁心中冷笑,上一世她便是听信了她的话,拖着病体去求阿爹,以死相逼,阿爹又气又急,还是不同意她嫁凌王,后来她病都没好,又跑去了寒书宴,被人发现与凌王相会,丢尽了镇国公府的脸面。更是因此和家中的关系冰裂,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妹妹似乎与凌王十分熟悉?”苏景宁没回她,只是柳眉微挑,漆黑清冷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疑惑道。
“姐姐…”她还想继续劝,就被打断了。
“妹妹醒了?阿芙也在呢。”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传来,苏景琛一身青灰锦袍,温文儒雅,长身玉立,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锐利的眼神含笑的看着面色紧张的苏若芙道。
他身后还站着一身紫色官袍的镇国公,五官英挺刚毅。常年久居高位,身上有令人不怒自威的气场。
“阿爹,大哥。”苏景宁柔声喊到。年关将至,阿爹和大哥乘着回京述职,给祖母过寿,不想,家里却因自己闹出了丑闻。
“阿爹,大哥哥,你们来看二姐姐吗?”苏若芙强压着心中的紧张笑着问礼道,刚才的话不会被他们听见了吧。
“是呀,听说宁儿醒了,我和阿爹过来看看。”苏景琛含笑道。
苏若芙看着镇国公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心中不由嫉妒,阿爹可真担心苏景宁。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阿爹和大哥哥和二姐姐慢慢聊。”看着大哥哥和阿爹如往常般的神情,她松了一口气。
“好,雪中路滑,回去小心些,别摔了。”镇国公慈祥关心道。
“嗯,二姐姐,那我先走了。”苏若芙朝三人行礼离开。
苏景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似乎暗了一分。
“你呀!可算是醒了,你都不知道,这几日家里有多担心你。总是这么任性,这回受苦了吧。”苏景琛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孩,宠溺道。
“对不起,让大哥担心了。”
苏景宁低着头不敢看镇国公,怕一抬头他们发现她通红的眼眶。
“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阿爹。”
苏景琛看着妹妹一脸复杂,妹妹喜欢谁不好,要喜欢凌王,那凌王看着懦弱无能,一事无成,可他生在帝王之家,能在风起云涌,尔虞我诈的宫廷中活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皇家复杂,他不想妹妹卷进去。
苏景宁杵着头不说话,看的镇国公头疼不已。以为她还在闹脾气,这从小就死倔的性子也不知究竟像谁。
看着自小千娇万宠养在手心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这么糟践自己,心疼又无奈。
“哎……那凌王。你可知阿爹为何不同意你和凌王在一起?凌王虽不受陛下重视,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我苏家执掌大周数十万将士,为父又只有你这么个嫡女,你若和他在一起了,你可知这背后牵扯有多大,稍有不慎,那就是要祸极满门的呀……”镇国公还想苦口婆心的劝女儿一番,就被苏景宁的动作打断了。
苏景宁撑起身子,对着镇国公跪坐在床上,朝他俯身一拜。
“阿爹,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是宁儿不懂事,我不喜欢凌王了,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提此事了。”
这动作吓了镇国公一跳,和苏景琛对视一眼,眼中充满怀疑。
他上前把苏景宁扶起,握着女儿的双肩,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真的?”
“嗯,女儿不喜欢他了。”苏景宁故作伤神的回道。
“好!不喜欢就不喜欢,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凌王配不上我的宝贝女儿。”镇国公哪敢多问,生怕女儿又反悔。
额,这天下也就阿爹敢说皇帝的儿子配不上自己了吧。
“阿爹,妹妹刚醒,先让她好好休息吧。”看着妹妹有些疲惫的脸色,苏景琛不想在打扰她,拉着父亲要离开。
“嗯,宁宁好好休息。万事都要先养好身子。”
“好。”苏景宁目送着二人离开,才又躺下。她真的有些累了,这身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弱了,她这自小就带着的寒症,怎么也根治不好。
她没再提刚才的事,因为她知道,大哥已经对苏若芙起疑心了,大哥看着温文儒雅,待人亲和,可没人知道,镇国公世子是个笑里藏刀极为护短的人,特别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
苏若芙,你不是总是装做知书守礼,乖巧善良的样子吗?那我就一点点撕碎你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