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有眼珠,只有黑漆塌陷的眼眶。
半边脸不知被什么腐蚀了似的,血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她如蛇一般,缠在青空身上,对其又掐又打,宛如受气的小媳妇。
对此,青空仿若不觉。
女人掐他耳朵,他便道:“这山里的蚊子,果真比山外活的长久,入冬了也不消停。”
女人抽他脸,他又道:“饿的狠了,不光肚子难受,怎么脸也麻了几分?”
不知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的女人,直被气的七窍生烟,嘴里不清不楚的胡噘乱骂。
而等到青空带着她出了山门,见到这帮山中猎户。
“鬼啊!”
胡秀才转身跑出几步,终忍不住大声哭嚎。
这一下,其余人齐齐打个激灵,亦转身就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一时间,惊叫声不绝于耳,六七根火把四散而去!
“你们,看得见我?!”
女人又惊又喜,倏地从青空身上脱离,带着轻笑,飘然追去。
夙蓉捏着三根葵星针,身躯紧绷,瞬也不瞬盯着她。
直到那诡异的女人,飞身追着猎户们离开,才缓缓松口气。
“竟有伥鬼作祟,伏虎岗不愧凶名在外!”
夙蓉心有余悸,望着女人离开方向,耳听远处传来的惨叫,她略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将三根葵星针放回了荷包里。
这帮猎户,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全没必要,为救他们而浪费时间。
“两位……”
她一回头,竟不见了青根、青空身影,心中一跳,还以为他们俩也是什么精怪。
直到目光下移,这才发现俩和尚正蹲在地上,一人抱着一张大饼,卖力啃着。
啃的那叫一个歇斯底里,毫无形象,饿死鬼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两位小师傅?”夙蓉叫了声。
青根、青空充耳不闻,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捶打胸口,纵使被噎的翻白眼,也依旧不停嘴。
看的夙蓉都有点饿了。
她从包里,拿出半块烧饼,在旁边石头上坐下。
青根、青空吃的很快,一张大饼,十几口便吞入腹中。
随后两双冒绿光的眼睛,就盯上了那半块烧饼。
夙蓉拿着烧饼晃了晃,俩和尚也随着抖了抖身子。
“想吃吗?”她眼珠一转,清秀脸庞,也多了几分魅色。
青根、青空流着口水,急急点头,目光始终落在烧饼上。
夙蓉掰下一小块,向二人丢过去。
青根张嘴欲接,却被青空一把摁住肩膀。
青根大怒,双手一伸,抱住青空的腰。
一小块烧饼落在地上,两人则缠斗撕打起来。
“别打别打,这儿还有呢。”夙蓉又掰下一块丢过去。
这下,两人不打了,一人捡起一块,随便吹了吹便丢入口中。
夙蓉很满意。
果如传言中的一样,了封收的俩徒弟,皆是只懂吃饱不饿的夯货,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咳咳。”她清清嗓子,柔声道:“我的大饼,你们也吃了,如今,我想见你们师傅了封。”
说完,她再次晃了晃手里的半拉烧饼。
“谁要是能让了封出来,我便把这烧饼也给了他。”
“仙姑稍等。”
青根、青空对视眼,这才从烧饼上移开目光,双手合十。
说起来,他们身上穿的破烂袍子,本就不大合身,如今一翻厮打,更是被扯成条状。
青根结实的臂膀加前胸一览无余,青空则后襟撕裂,转身后,露出大半屁股。
夙蓉瞄了眼,脸色微红,心说看着挺瘦挺黑,没成想屁股倒是有二两肉,还很白。
吃了大饼,回到庙内的青空,从破缸里舀了瓢水,咕嘟嘟喝了一大口,这才问道:“这娘们不来求子,见师傅作甚?”
青根道:“许是要与师傅,商量求子的香火钱吧。”
说完,他嘿嘿直乐,不断念叨尚未开封云云。
青空白他一眼,这位师兄,他可再了解不过,满脑子都是给小媳妇渡人的念头,别的事从不放心上。
唉,想我堂堂天命穿越者,竟沦落至如此下场!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破烂衣袍,再瞅瞅住的这间破庙,当真无比揪心。
“老子三十年河……”
“喂喂喂,别打癔症,赶紧干活。”
青根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豪言壮语,并递来一把铁锹。
青空叹口气,莫欺少年的话语,立即抛去脑后。
什么尊严傲骨,那是真没被饿着!
别说退婚入赘,但凡给口干粮,你让我认干娘都成啊!
了封被埋在墙角底下,也就半米深。
两人肚子有了存货,力气也涌了出来,来回替班挖掘,没用多久,青空便一锹杵上了了封脑门。
扫扫尸身上的土,青根想扶起了封上身。
奈何身躯已僵,根本直不起腰。
“师傅,您老人家已去西方极乐世界享受生活,这具皮囊也就没用了,莫怪莫怪。”
青根双手合十,对着尸身鞠了几躬,接着照准其腰抬脚猛踹!
边踹,嘴里还边发出阿达,噢哟之声。
听的庙外夙蓉满脸狐疑,不知他们在搞什么。
终于,死了也没消停的了封,腰骨被生生踹折。
青空把了封上身扶正,又清清面部的土,夸道:“师傅就是师傅,即便死了,还可拿出一用,瞧这悲悯世人的模样,一看便是得道高僧!”
被生生饿死的人,面色自然悲悯。
“别说,他老人家,真比活着的时候有范儿多了。”青根托着下巴,啧啧称奇。
老和尚平时喜欢撒泼骂娘,上到佛陀罗汉,下至山村农妇,就没有他不喷的。
如今嘴巴一闭,眼皮低垂,倒真有几分出尘之气。
“行了,你把仙姑喊进来吧。”
青空用铁锹撑住尸身后背,让其保持直起上身的姿势。
青根应了声,兴高采烈出去了。
没一会儿,在青根引领下,夙蓉捂着鼻子,皱着额头,迈入庙门。
这什么味儿啊!
空气中弥漫着尿骚气,还有股无法描述的臭味。
地上也全是尘土黑灰,她都怕弄脏自己鞋子。
“阿弥陀佛。”
立在尸身一侧的青空,口宣佛号。
“仙姑有什么事,可以对师傅讲了。”
夙蓉眯起眼,上下打量灰头土脸,宛若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老和尚,一双俏目瞪的老大。
“他、他怎么一半埋在了土里?!”
青空面不改色:“仙姑说得对,我师傅,确实已到半截入土的年岁了。”
夙蓉:“……”
她怎也没想到,这位来历不凡,有着跌宕传奇一生的大人物,竟会悄无声息,死在了这里!
想着师门交代的礼数,夙蓉面色一整,放下遮掩口鼻的手,以道家之礼,拱手作了三揖。
“你们师傅,是怎么死的?”她面色凝重。
“死?谁死了?”青空笑道:“我师傅乃在世佛陀,岂有被饿死的道理?来,师兄,让师傅整个绝活,给仙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