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仍坐在后座上。我只是个失业后开顺风车的司机，哥们！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啊。
他不像其他乘客那样无害，似乎打算在我到达目的地之前都不离开。我看了二十次后视镜，每一次都加深了我对他的恐惧感。心情紧张的我假装是在看交通状况。
我开车载过各种各样的人，cospy、精神小伙、建筑工人，只要在app里下单，我都会接单。嚣张并不能吓到我，我很少会感到紧张。
但坐在我后面的这位有些与众不同。每次看他都会让我心生不安，后背上都会渗出冷汗。
让我感到不安的不是他的穿着，恰恰相反，他看起来很干净。他穿着西裤和衬衫，像个白领或保险员。这很常见，他上车时我都没有看他一眼。
只是几分钟后，我感到有些不安，气氛有些诡异，好像太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我试图与他闲聊打破宁静，他却没有像其他乘客那样随和地应答，依然静静地坐在后排的中间位置，背挺得笔直。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通常人们都会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
紧接着，我闻到了一股异味。
这不是通常的烟味，也不是汗臭或酒精的味道。这段日子我的鼻子早已熟悉了这些味道。这股气味就像初中的厕所那种刺眼的味道，夹杂着一些醋酸味和海鲜腐烂的气味。这混合了氨气、醋和腐烂的味道，就像是恶臭的尸水中透露的邪恶气息。
心中警钟响起，我第一次抬头透过后视镜去看后座。那时，我仔细地观察了他的脸。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五官还算精致，看起来还有些帅气，有一点点的婴儿肥。
问题出在他的眼睛上，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坚毅而又空洞，深深地压抑着什么，仿佛随时都能从中流出黑暗。如果是在上学时，这种浑身透着邪气的怪人我打死也不会靠近。此刻的我只想赶快结束这趟行程，随便找个人多的地方让他下车算了，尽管这样会让我损失53块钱，我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此刻正在郊区，有些路段甚至连路灯都没有，路上更是没有任何行人。我座位旁边有一把扁口螺丝刀，或许给我带来了些许安全感，但是暴力冲突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而且还是在这种无人郊外。为了以防万一，我也只能带他去一个人多的地方了。
我瞄了下导航，选定目的地——中心广场。我已经下定决心，继续安静地开车。然而，形势急转而下。他开始笑了，很惊悚，时不时地窃笑，恶臭也变得更加浓烈。当他将手伸进裤兜，玩弄着某样东西时，我的胸膛仿佛被塞进了一只振翅的蝴蝶，有力的翅膀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是在奖励自己，还是拿着一把刀子？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只能说明我接这一单是多么愚蠢的决定，而做这个决定仅仅是因为我觉得和尚完全是危言耸听。
和尚本名叫何商，平时喜欢穿中学教师套装，25岁的年龄却给人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乘客都会本能地对他生出好感，不用担心安全和行程。在开顺风车之前我向他请教了半个小时，我才注册成了一名顺风车司机。实际上和尚就是一个中二少年，至少我以前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我真希望自己把和尚的话放在心上，和尚清楚是怎么回事。
“听着！”和尚夸张地笑着。我坐在那里盯着他，只希望他能赶紧下车。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先是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远方，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的肩膀后面。
“记住，半夜不要接一些干干净净的小伙子。”他说道。我感到莫名其妙，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问道。这个说法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赶他下车而不是什么讨教经验。此时，我正在绞尽脑汁，试图弄清楚他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
“因为，像连环杀人犯和恐怖分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活动。当然还有醉酒的，如果他们不吐在车上，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和尚一脸我是过来人的表情。我只是随便点了点头，这些话也没放在心上。
“太牛了。”我敷衍地说道。和尚似乎很满意我的夸奖，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最后下了我的车。我看着他走向自己的车，我总感觉此时有些违和，这和尚怕是电影看多了吧，或许他应该下一秒就能转过身对我放出X光线。
顺风车开车并不容易。每天，你的车后座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也都不是高收入人群，通常也对付你钱并不怎么高兴。
我宁愿将坐在我后座的这个家伙换成平时遇到最难搞的乘客。就算是这位乘客下车后对我谩骂不休，并且一锤子敲坏我车子的挡风玻璃，我也愿意。
我再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金属光泽。他绝对没有在奖励自己。我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想出一个能不被刺死的最优解。我并不喜欢数学，当生死成为了概率的时候，这对我来说是雪上加霜，强奸还是谋杀？
这一刻我不断地胡思乱想，这些杂乱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根本想不出解决办法，或许我该想想怎么去和阎王爷告状了。这个时候我正在街道穿梭，离市中心的酒吧街道越来越近了。
没有证据，但我敢打赌，他会在我停车时试图割开我的喉咙。我绝对不会给他机会。一旦我看到人群，我就会立即弃车逃跑。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我的前挡风上弹出了一个警告消息。就像诸多游戏或影视作品中一样，玻璃上居然出现了一行血红色文字。
【击杀一人即可获得资格！】
我凝视着那段文字，耳边传来后座乘客愉悦的咯咯声，但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只对挡风玻璃上突然出现的文字感到不可置信，这种违和感让我的心跳加速。整个大脑都在恐惧中颤抖，我的世界观正在崩塌，这比后座上那个家伙可怕得多，他就算是个杀人狂，但起码还是人类。
我所看到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影视作品里。也许是意识到还在开车，我努力将视线从文字上挪开。我透过文字的缝隙往前方的街道看去，心脏仿佛在此刻停止跳动。我正在往人流聚集的人行道冲去。
刹那间我的恐慌和恐惧似乎都消失不见，思绪变得格外清晰。距离不足无法依靠刹车停下来。我看着前方还在喧闹的人群，他们反应实在太慢了，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正驾驶着汽车向他们冲过来。他们即将遭受无妄之灾，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而不是后座上那个怪咖的错。
我猛吸了一口气，使劲向右拧动方向盘。一瞬间，失重感不适让我吐出了一口气，我的车已跃上了人行道。
我的车重重地撞上了我之前瞄准的路灯灯杆，重力和惯性的力量交织，我被甩了出去，安全带也被我拉出来一截，整个人撞向了方向盘，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就在撞车的一瞬间，我所有的感官系统似乎都在超频运转，那被压扁的金属和玻璃发出的刺耳声音、那燃烧机油的气味，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从我身边掠过，我一直担心的乘客正从前挡风玻璃处飞了出去。
时间开始变慢，进度条仿佛被拉长了，我看着他脸上的疑惑逐渐变成惊恐。他与引擎盖亲密接触发出一阵轰隆声，但这还没有停止，紧接着他与地面摩擦，夹带着玻璃碎片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最后像个残缺的布娃娃一样滑行在人行道上。
他最终停下来时，四肢扭曲到不可思议，脑袋撞到一个商店的门面。这可怕的家伙居然没系安全带。
世界开始颠倒，我有些分不清上下左右了，我身体隐隐作痛，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思维也开始混沌，但是那条信息我却能一直看得清晰。它变了。
[恭喜！]
[击杀：1]
红色文字毫无人性地写道。字体歪歪扭扭，如果这是游戏或其他乱七八糟的，天啊，请个好点的美工吧，起码能吸引更多人氪金不是吗？红色文字中的“2”很不稳定，它开始闪烁了一下，最后定格在了“2”上。然而，这也没有持续多久，它又开始闪烁，只是我这个时候即将失去意识。
眼睛已经很难保持睁开，但我依然强迫自己努力睁眼。不管有多么困难，我努力调集身体最后一丝力量。我目光穿过红色文字，看向我的车前人行道上。在钠灯的橙色光照射下，我的乘客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态摆在地上。漏出的一个眼睛毫无神采地注视着前方的虚无。
我嘴角轻轻上扬，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是血的味道。
他该死，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