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季妄洲手里多了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他随意拨弄着金属翻盖，眯眼看它折射出的银光。
此时的他身着浴袍，褪去了白天霸总的凌厉感，平添了几分慵懒随性的感觉。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从额头向后贴过去，黑长的睫毛垂着，语调漫不经心：“想要复仇的人，的确需要拥有过人的心智。”
麦甜抬眼看他。
季妄洲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物件：“回到童琳身上，她对苏渊的勾引一定不是最简单的方式，一定是经过精心计划的。”
“她花在苏渊身上的心思甚至要超过沈佳芝。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童琳对苏渊付出的爱也许早已超过沈佳芝。”
麦甜微微挑眉，这种观点倒是第一次听说。
季妄洲站起身，走到窗边关上了窗，转身倚在窗台前。
他个子很高，浴袍的下摆只垂在膝盖下面两三公分的位置，露出的两条小腿，修长而又匀称。
麦甜的目光追随着他，两个人中间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他抬眼望过来，一双黑眸幽深平静。
像罗纳河上的星夜。
只是一个瞬间，麦甜就想到了这幅画。神秘中略带感伤，忧郁中又饱含深情，画面之下仿佛蕴藏了一个遥远而又悲伤的故事。
季妄洲倚在窗边，继续说：“童琳在对苏渊勾引的过程中也许已爱上了他。她算计了很多，却忘了人心最难计算，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季妄洲好听的声音在有些寒凉的夜里传来：“爱可以转化为恨，恨也可以转化为爱。就像生和死一样。”
“弗洛伊德提出过一种‘死亡本能'理论。在弗洛伊德的假设中，‘死亡本能'是从无机物开始有生命的那一刻产生的，即有机物努力回归到无机世界，生命体努力返回到‘无生命状态'中去的一种倾向。”
“换句话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这种趋向毁灭的本能，因为唯有死亡才可以获得真正的平静。”
“每一个复仇者的内心，都会做过无数次‘如果当时我如何如何，亲人就不会死'的假设，这种假设源于内疚感，而内疚感让复仇者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内心真正的平静。”
“内疚感驱动着复仇者在活着的日子里，主动寻求惩罚，而死亡就是最大的惩罚。”
“复仇看似是在求生，实则是在求死。”
“所以复仇失败后，童琳不会只是简单的一种情绪的爆发。这其中应该还包含对所爱之人的失望，为自己付出的爱感到不值得。”
“爱和恨，痛和悔，‘死亡本能'掺杂在一起，最终她才会走向精神全面崩溃，彻底疯掉的结局。”
季妄洲的这些话，后来时不时总会在麦甜的心里，被反复回忆，反复想起。
她对季妄洲这个人的了解，可以说就是从这个夜晚，这个时刻开始的。
“季老师……”麦甜拿起剧本，向窗边走去，走向季妄洲。
“我这里还有一处不太明白，”麦甜走到季妄洲身旁，把剧本托在胸口位置，指着上面划线的一行，说，“这里，你看……”
麦甜的个头刚到季妄洲的肩膀。窗子这里只开了氛围灯，季妄洲看不清楚，微微俯下身去看麦甜手指的地方。
麦甜的头顶几乎就要贴上季妄洲的下巴。
此时两个人身体之间最近的距离仅有两公分。麦甜可以清晰感受到季妄洲的呼吸轻轻落在自己的头顶，温热的，潮湿的。
灯光旖旎，两个人的身影在玻璃上暧昧交缠。
麦甜觉得喉头有些发紧，轻声问：“季老师，能看清楚吗？”
“嗯。”季妄洲的声音在麦甜的头顶低低响起，他的嗓音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往日般平静。
实在贴得太近了，季妄洲看到麦甜的锁骨，隆起得很明显，凹进去的那一处有一颗小小的痣，红得醒目。
她微微弯曲的细长的脖子，白皙细腻。脖子上黑色的丝带，在她的颈后被绑成了一个垂坠的蝴蝶结。
随着麦甜身体的轻微转动，黑色丝带的尾尖轻轻刮蹭过季妄洲喉结的皮肤。
痒意酥酥麻麻，丝丝入骨。
麦甜抬头看季妄洲。
他的眸子像漆黑的夜。只一眼，麦甜就有种要深陷其中的溺弊感，呼吸都要乱了。
季妄洲不露声色地拉开了一个距离，走向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麦甜跟在他的身后，也坐回了他的对面。
麦甜把剧本放到茶几上，接着问：“季老师，童琳在书房第一次勾引苏渊时，是应该喊姐夫，还是直呼他的名字？”
季妄洲似是有些累了，他向后仰靠着，一只手臂横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手轻捏眉心：“剧本里是喊名字。私下里只有两个人没必要喊姐夫，况且是要勾引，叫姐夫有距离感。”
“可我不这么认为。喊姐夫也许会让苏渊体会到禁忌的背德感，反而会更容易触动男人的心思。”
“就好像现在这个房间，只有你和我……”麦甜放慢了语速，等季妄洲看过来时，对上他的眼神，柔声说，“我不也还在叫你季老师……”
她脸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好像只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又好像是在调皮地试探。
季妄洲的两只手臂都向后，懒散地横搭在沙发靠背上，眉峰微挑，轻扯嘴角，看着麦甜说：“你很有经验。”
麦甜站起身，边走向季妄洲，边说：“季老师，我们换个称呼对一下戏，试试看效果如何。”
她走到季妄洲面前，模仿起剧中童琳在书房挑逗苏渊的场景。
麦甜微微俯下身体，伸出一只手在季妄洲的喉结处停留，隔空做出了一个抚摸领结的动作，媚声说：“这么晚了，姐夫还一个人在书房……不去陪姐姐吗？”
麦甜这个向前倾身的动作只有短暂的两秒，可在一袭红裙的衬托之下，胸口一闪而过的那一抹雪白却异常晃眼。
季妄洲两道英挺的剑眉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