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东县委县政府大院。
今天,对于县委书记杜其锋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
也是个心情复杂的日子。
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的准女婿陆疆,即将赴任昭东,与他一同共事。
而心情复杂,则是因为眼见欣赏的陆疆,也即将迎来与自己相同的命运,而倍感唏嘘。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也罢也罢。”
事已至此,杜其锋也没有任何方法能解决现状。
为了表达自己对他的支持,二人同病相怜之间的默契,杜其锋在办公室里,亲自拨通了县委组织部长的电话。
“老吴啊,是我。”
“杜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的吴远宣在听到杜其锋的声音后,双眼微微一闪。
杜其锋来昭东已经将近半年了。
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打开任何的局面,反而还备受县长的压制。
而这其中,组织部长吴远宣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一把手的权力体现在什么地方?
不就是人事大权嘛!
但杜其锋甚至连组织部这种要害部门都无法彻底掌控于手,一把手书记的权威也大打折扣。
更别提县财政局一直是在县长李必龙的领导之下。
人和钱,他都占不到边,说是被完全架空,也毫不为过。
“今天找你是有一件事商量。”
杜其锋语气平淡道:“你也知道,市里空降了一名新的年轻干部,来填补两桥镇镇长的空缺。”
吴远宣愣了一瞬,这种事情还轮得到杜其锋这个一把手书记来亲自过问?
还是说,他对这个镇长的人选不太满意?
斟酌了一下,吴远宣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打着哈哈道:“书记果然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确,那个干部名叫陆疆。”
“唔...”
杜其锋缓缓点头:“你们这边,准备派谁陪同他上任呐?”
直到这个时候,吴远宣才大致知道了杜其锋这通电话的意思。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一般来说,下面乡镇的一把手上任,县委组织部都会派一名副部长陪同,以视上级领导对干部的重视,和对其工作开展的支持。
这一次,如果杜其锋不打这通电话来,吴远宣是打算随便派个排名靠后的副部长,来陪同陆疆上任的。
毕竟,他可是有所耳闻,这个叫陆疆的干部之前本是市长的专职秘书。
却突然被发配至乡镇,还不是真正的一把手,这其中表明出来的深意,已经足够的耐人寻味。
吴远宣对陆疆的态度,就是不主动,也不被动。
“看来,传闻中这个陆疆与杜其锋关系匪浅,果真不假!”
大致猜到了杜其锋的意思,吴远宣嘴角泛起冷笑。
很显然,杜其锋是想在陆疆初上任的时候,用力推上一把,告诉两桥镇的其他干部,这个新任镇长,是他县委书记罩着的!
但这样有用吗?
此时的杜其锋,可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
“老吴啊,我觉得对于年轻干部的履新,咱们还是要重视的,你是是吗?”
“书记说得对。”
吴远宣随口敷衍。
“这样,我听说他中午的时候就会到县委大院报道,你身为组织部一把手,我认为还是由你亲自陪同他去两桥镇,以表咱们县委县政府对年轻干部工作的支持。”
“我?”
果不其然,在听到杜其锋的话后,吴远宣皱了皱眉。
杜其锋沉寂了半年之久,居然因为一个年轻干部的报道,就要破功?
他公开支持陆疆的工作,不就是在告诉昭东派系,他这个县委书记,已经蠢蠢欲动了?
难道他想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先在下方乡镇中获得一定支持?
“这个...杜书记,您的想法我是非常赞同的,但这件事情,是不是还需要询问一下必龙县长的意见?”
杜其锋的脸上闪过一丝怒火。
又是李必龙!
他身为县委书记,什么时候连下面镇长报道的陪同人选,都需要向县长请示了?
这简直是乱了套!
颠倒阴阳!
现如今,整个昭东上下干部群体,是只知李县长,而不知杜书记!
“老吴啊,我个人觉得,这是咱们党委的事情,李县长日理万机,恐怕也不会关注到这种小事上来。”
杜其锋压抑怒火,语气变得愈发平静。
只有熟悉他的人,在看到其眼中闪过的一丝寒芒后,才能清楚知道,平时温文儒雅的杜其锋,是真的动了怒!
电话那头的吴远宣略微沉默了一瞬,似乎在仔细思考杜其锋这句话中有没有陷阱。
万一贸然回答,被其抓住把柄,胡乱扣上一大顶帽子,那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自己。
吴远宣琢磨了一下,杜其锋的这番话,并没有针对他的地方。
但也表现了他的几个想法。
第一,就是他是县委书记,是党的一把手,这种小事,完全可以一言以决!
第二,就是李必龙身为县长,哪怕再如何的嚣张跋扈,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过分僭越,留下明显惹人非议的话柄。
第三,自然就是表达他压抑着的愤怒!
显然,他是在最后的警告吴远宣,不要再婉言拒绝,他杜其锋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昭东县一把手!
古时候曹老板奉天子以令不臣,还讲究一个“奉”字呢!
他杜其锋虽然不是汉天子,但也有龙颜一怒的时候,真动了雷霆震怒,将整个牌桌子都掀翻,到时候倒霉的也是所有人!
沉思再三,吴远宣最终还是主动认怂,没有在这种事上继续挑战杜其锋的权威。
他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书记说得没错,我方才仔细想了想,也赞同您的想法。”
“那就准备着手安排人和车。”
杜其锋挂断了电话,低头看了看手表,嘴角浮现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为何要如此纠结于陪同陆疆赴任的人,究竟是谁?
想要支持陆疆的工作,为他初上任站台撑腰是一方面。
而更深层次的,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快12点了,这是一天的终结,也是一天的盛放。”
杜其锋站起身,看向窗外幽深于竹林中的那栋七层小楼。
七上八下,为官者很是在意这些数字中的奥妙之处。
正如同政府与事业单位、央国企年后的开工时间,都是初七,而非初八。
而县长李必龙,更是将这门高深的运势学问,领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单单是对面的县政府大楼有七层,就连里面的电梯天花板上,都雕刻着祥云纹路。
坐在电梯里的人,会随着电梯头顶的祥云,一路直上。
这也有另外一种寓意——
“青云直上”!
李必龙的办公室,就在顶楼第七层!
其对权力的贪婪,以及迷信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默默注视着与自己正对面的县长办公室窗户,那里隐隐可以看到一道肥胖人影,正在伏案办公。
“隐忍半年之久,真正较量,今天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呢喃,双眼已不加掩饰的露出犀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