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在苏老爷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在临门处有一块屏风,由白玉和彩玉嵌成的彩蝶追月,精致异常,依靠着,还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只牡丹,房内有一个女子背对着,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声响。
从后面看,身形瘦的好似一把骨头,连衣服也撑不住,云寒一步步走近,侧眼一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瞳仁紧缩,这哪里是什么活人,明明是一具骷髅。
诡异至极的是这具骷髅还被人装扮了发髻和袄裙,头上甚至还戴了金累丝宝石花三朵。
“怎么样,我夫人的容貌倾城倾国吧?”苏老爷的声音在静寂中分外显耳,气氛诡谲。
云寒深深看向眼前的苏老爷,说:“夫人已经死了。”
“哈哈”苏老爷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显得有些滑稽:“画师,你真会开玩笑。”
他一步一顿的走了过来,来到骷髅身边,蹲下身,抚摸着她的手骨,眼神低垂,自顾自的说着:“我夫人倾城倾国,娇若芙蓉,说她死了的人,才真的死了。”
云寒想到了楼下,那血渍斑驳的画作,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苏老爷,你究竟想怎么样”
“愚蠢,你是画师,叫你来,自然是画像啦。”
难怪楼下的画作只有背影,没有正面,就算是生前如何冰肌玉骨,风姿绰约,死了都是白骨一具,如何画的出来。
云寒刚想拒绝,苏老爷又开口了:“你进门时,那养满锦鲤的鱼池,下面埋了不少无用的画师......”
看样子,画也死,不画也死,云寒不由喉头发涩,心里发苦,心念电转,不知不觉想到了桥洞下的小雪,不知她此刻会不会在因他晚归而生气,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苦笑。
既来之则安之,能活多久就多久吧,定下心,云寒放下背后的背篓,拉过桌椅,铺上纸笔。
“苏老爷,要画一幅好画,必须得深解画中的人”云寒嘴唇轻动,眸子微微眯起。
“可以说说你和夫人的故事吗?”
苏老爷的眼珠子动了动,很是意外,咧嘴笑了:“哈哈,你竟然是第一个想听故事的人”想了想,又说:“好吧,那我就和你说说,我和小柔的故事。”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又似乎鲜活的就在昨天。
他是一只山猪精,在十五年前,还是一只小山猪精,他和娘亲成天在荒郊玩耍,却不想误食了有毒的蘑菇,头昏脑涨之下,踩中了猎人的圈套。
两只猪,一大一小,被捆的结结实实,打包送给了当时的县令大人方翔。
县令大人有个女儿,闺名 方柔,只有八岁,淘气可爱,见人家送礼,兴致勃勃地来凑热闹,结果看到了粽子版小猪精,她一下子就同情起了小猪精“爹爹,这只小猪还这么小,煮了也吃不了多少肉,不如送给我吧。”
送礼的人尴尬道:“小姐此言差矣,这老猪肉质浑厚,但这小猪啊,细皮嫩肉,别有风味呢”
方柔自恃有爹爹宠爱,上去就给了那人一脚:“哼,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抓人娘亲还抓人宝宝,该抓起来流放!”
她鼻孔都翻到天上去了,大家哈哈大笑,方翔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岂有不依之理,当下就应允,将小猪精送给女儿当宠物。
于是小猪精被擦拭的香喷喷滑溜溜地送进了小方柔的房间,小方柔捧起了他颤抖战兢的猪脚,朝他一笑:“我们现在开始就是朋友啦。”
一人一猪,奔跑玩耍了一天,小猪精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娘亲,正要跑出去营救时,侍女端来了方柔最喜欢的红烧肉。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香浓香的肉味,小猪精伤心的嗷嗷叫,泪水崩出,沾湿了方柔的衣裙,方柔抱着它又惊又喜:“你真是一只灵性十足的小猪,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这只小山猪精白天陪着她玩耍,晚上独自修炼,方柔还给他取名做,苏小肉,大概可能本来想叫酥小肉的吧,山猪精不会想那么多,他的脑子自小简单欢快,一天天过的无忧无虑,快乐舒心。
年复年,方柔已出落成美丽的姑娘。
直到他修炼出人形,他才有了烦恼,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方柔。
但方柔呢?是只喜欢小猪精,还是他苏小肉,这该死的来自青春期的烦恼。
于是他终于开窍了猪脑,在无人的时候,化作少年,与方柔相处。
他十分幽默有趣,还很懂方柔,方柔经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当有人来时,他也经常会找借口脱身,重新化作小猪精,回到她的怀抱。
方柔也会有烦恼的时候,比如她白日里看到却摘不到的花朵,她会轻咬着小猪的耳朵,狠狠地威胁它:“小肉,你帮我去把花儿叼来吧,要不然我明天就把你串成猪肉串,烤了吃。”
第二日,在她的床头,果然会有她喜欢的花朵,这个时候,她就会抱住苏小肉转圈圈,苏小肉也会欢快的咧开嘴,兴高采烈。
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可后来,县令方翔遭到了弹劾,被下旨抄家,全家都被下旨流放,那一天,方柔趁乱逃到了后门,放下了苏小肉,她泪水滑落,落地成花:“你快走吧,别再被人抓住了。”
苏小肉怎么舍得,哼哼唧唧的叫唤了几声,有了决断,他不再是几年前无用的小猪精了,他要保护好自己爱的人,于是当即化了人形,抓住方柔的手,蹙眉道:“你跟我走吧!我会一生一世保护你。”
方柔神情复杂,轻声道:“可你是个妖精。”
苏小肉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到方柔扑哧而笑:“我早就知道,苏小肉是最可爱最听话的妖精了。”
又惊又喜,他睁大了眼睛。
“你真的愿意,带我走,陪我一生吗?”方柔复又郑重问道。
这一次,苏小肉只是,上前搂住她,轻吻她的额头,用行动回答了她。
在这个充满悲情的早晨,两人一起消失在尘土漫天的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