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灵于虚若星辰，万般神感莫应身。
一应便入乾坤锁，不到心灰不放人。
——
某：放弃吧，仅凭他们自身，无论多少次，都无法打破轮回。
另：可以的，他们可以的，不要插手，他们有希望的。
……
漆黑，虚空。
飘荡中，林笑脑中蓦然响起一个念头。
可下一刻，他却全然记不起是何念头。
不等他生疑，便有一道清晰的呼唤传来。
“帮我，谁能帮帮我。”
“我可以救他们，都可以救。”
“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笑微作迟疑，扫了一圈周身，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唯剩前方，似有微光，隐约微闪。
若不留心，便好似什么也无。
他心想：“反正去哪都一样，便去看看，他想救什么。”
刚起此念，前方微光蓦然大亮。
而后，他便看到一个憔悴且疲倦的男子。
然，该男子唯一正常的，只剩他的脸。
其全身，都臃肿扭曲，显得丑陋之极，犹如一头怪物。
好在，他是虚幻透明的。
林笑轻问：“老铁，你还好吗？”
那男子一怔，随即双眼一亮，好似刚看见林笑，面露希冀，随即又似解脱道：“他们，有救了。”
嘭！
男子身上，陡然升起腾腾烈焰，幽蓝而又碧绿。
这回轮到林笑怔了。
不用一来就自杀吧，自己只是想问个路。
幽火中，男子自顾自道：“请帮我，拯救他们，我将炼化自己，换来一次重来机会。”
林笑愣然道：“救谁？”
男子道：“世界。”
林笑扶颔道：“这位世界，是位美人吗？”
男子舒颜一笑，道：“是的，很美。”
“请带上我的日记，出发吧。”
男子身形渐渐散去，仅剩下一本土黄书册，莹莹放光。
林笑上前，手刚一碰，书册自动翻开。
一幅幅奇异的图画中，夹着简洁的注释。
不多时，林笑从这书册中，对男子的一生，有了简要的了解。
翻完的一瞬，书册金光大盛，直至将林笑身形淹没。
如同书册所载，一切，从那一天，杀死那个男人开始。
林笑一睁眼，发现已置身新的世界。
他正立于一片房屋废墟中，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但他清楚，并非地震所致。
元凶，在他身前。
一摊灰烬。
一个男人烧成的灰烬。
这个男人，用他生命最后的一刻，教会了他一项能力——炼妖。
此界，有妖，很多妖。
多到世人皆知。
在这片名为芜的大地上，不知从何时起，诞生了妖怪。
妖具怪力奇诡之能，所过之处，人如蝼蚁，莫有能挡。
众妖祸世成灾，造无数人间炼狱。
直至一群异人现世，才给这片大地上的民众，带来转机。
炼妖师，一群可灭妖之人。
他身前已化灰之人，便是一名炼妖师。
亦是此身养父。
在此身孩童之时，出身村落遭妖怪袭击，仅他一人生还，被路过的男人捡走，带在身边抚养。
也曾随其周游各地，灭妖除害。
但男人对他极奇刻薄，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也从不教他灭妖术。直到三年前，男人带此身隐居山林，才开始传授他一些锻体技巧，却仍是不教他灭妖术。
直到今日，这个男人，才用自己的生命，教会他掌握只有炼妖师才会的灭妖术——炼化。
此界之妖，无论遭受何等物理伤害，都难以彻底形灭。
唯有经炼妖师炼化，才能令其形散化灰。
然，男人以亲身为例，告诉他一个残酷事实。
妖，无法被彻底消除。
炼妖师之炼化，只是将妖物散去形体，将妖魂封印于己身体内。
终有一日，炼妖师会无法压制妖魂，神智遭妖气侵蚀，从而，化身为新的妖怪。
男人在他面前再现了这一过程，以仅存的理智，命令他炼化自己。
此身虽显犹豫，但在妖化后的男人，表现出要杀死他后，他还是被迫对男人使出炼妖。
男人即将形散消亡的最后，他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笑容。
可惜，仅存一瞬，便化为灰烬。
自此，他如愿成为一名真正的炼妖师，炼化的第一只妖物，就是他的养父。
养父的牺牲，让他更坚定内心，认为世上再也没有可以让他动摇的事。
却不知，后面还有更多的痛苦与折磨，在等待着他。
直至世界毁灭，他也没能结束这份痛苦。
于漫长虚空中，一边煎熬着，以仅剩的执念，等待着渺茫的希望。
直到林笑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到了希望的可能，即以献祭自身为代价，将林笑送回了他刚成为炼妖师的那一刻。
也就是他刚炼化养父之后。
“呼！”
林笑长吐一气，稍微适应了下新身躯，未感一丝滞碍，犹如本体。
但他并未做出太多异样。
这次，他想隐藏自己。只因此界，让他感到了一丝诡异。
他单膝跪下，扶膝俯首，一手按在灰烬中。
轻声念道：“你之气息，乃我之归所。”
“你之所指，乃我之所向。”
“安乐之世，若只是谎言，这真实，弃之也罢。”
“我决心不动怒，亦不以泪示人。”
“于天地夹缝间苟活。”
“背负残酷，痛楚与疯狂。”
“做那离经背道之愚徒，化作狂风巨浪。”
“吞噬万千生灵，以及一丝祈许。”
“汇聚千年于刹那。”
“高歌于荒芜大地，再度焕发光彩。”
“直至终焉，与你之灵魂共齐。”
念罢，闭目静默，一动不动。
直至轻风拂过，吹起淡淡灰尘。
他才睁眼，轻语道：“青山叔，且走好。我会带着你的力量，抵达你的期许。”
咚！
心脏猛然一下强烈跳动，旋即便觉右手小臂传来剧烈疼痛。
林笑立即以左手托住右臂，而后仰天痛呼惨叫。
直到疼痛消退，他才虚脱般停声。
再看向右手，只见小臂上，已多出一道碧绿云纹，正微微发亮。
妖纹，代表封印妖魂的刻印，亦是炼妖师的身份印记。
它将伴随炼妖师一生，如诅咒般，折磨着每一位炼妖师，直至炼妖师忍受不住而疯狂。
纹光隐去，显出一个山形图案。
林笑微吐气起身，除了身体微感沉重外，再无其他异样。
他左右巡扫了下，见废墟外有一块半人高卧石，便走过去，提腰一抬，便将千斤卧石搬起，扛回废墟，填于灰烬上。
又从废墟中，拣出一块木板，竖插于卧石前。
原身并非天生神力，林笑也未动用真灵元气。
这纯粹是妖纹所带来的力量。
妖纹即带来痛苦，也带来力量。
成为妖魂容器那一刻起，身体就已开始妖化。
只是尚未开始影响心智。
擦拭了下木板，林笑并未刻上任何字。
炼妖师的墓碑，不会有任何名字。
青山，也非那个男人的本名。
林笑轻道：“你挑了个好地方啊！”
随后，他从废墟中捡起一件兜袍，不带任何零碎，披上便往山外走去。
走出不远后，他开始全力奔行。
接下来，他需要赶去炼妖府。
那是炼妖师们组建的公开组织，汇集着这片大地上所有妖怪的讯息与动向。
想要狩妖，便要借助炼妖府的情报。
不过，想获得情报，需得加入炼妖府，成为他们的一员。
根据书册所载，那里，有一件需要林笑阻止之事。
他必须赶去。
……
近暮，一个村落前，林笑刹步停身。
村子内，一片安详，炊烟四起。
林笑踏步走入，至一户人家门口，猛起一脚，踹开屋门。
见得屋内村民，伸手露出右臂妖纹，眼泛异光，冷声道：“滚！远离这里。”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转身离去，行至下一户，再次重复踹门，警告。
被他警告过的村民，无不逃也似的冲出家门，再往村外狂奔而去。
此世大众，不仅畏惧妖怪，亦畏惧炼妖师。
只因那是一群不受世间律法约束之人。
片刻后，大批村民丢下活计，纷纷逃外村外。
这个村落，并非炼妖府所在。
只是他前往炼妖府路上，会途经的村子。
而这个村子，会在明日遭遇妖怪袭击。
原身并未赶上，路过这个村子时，只见得一地废墟。
林笑日夜兼程下，比原身提前两日，抵达此地。
好在，赶上了。
村落不大，只数十户人家。
但林笑的运气却不太好。
在踹到不知第几户时，他见到了一名孕妇。
孕妇挺着大肚，仍在忙着做饭。
其他机灵的村民，不需他去踹门，听到动静，已自觉往村外散去。
唯这孕妇好似未听见一般，直到林笑踹门而入，才呆立当场。
林笑沉默片刻，没出吓言，只无言走到孕妇身前，一把将她抱起，往屋外走去。
孕妇丝毫不敢动弹，亦不敢作声反抗。
与普通人而言，林笑身上，散发着比猛虎还要强烈的恐怖气息。
林笑阴沉着脸色，缓步将孕妇抱出村口，轻将其放下站好。
“不要，弄出声响。过两日，再回来。”
低声提醒了句，随即转身走回村内。
在村子里略转了一圈，确认没有村民滞留后，他往村中唯一闭门的一户走去。
行至门口，他并未踹门，徐手一推，门便开了。
屋子内，餐桌旁，正坐着一位年近暮年的瘦削老汉，捧着饭碗，不紧不慢，悠然吃饭。
林笑静立门口，无声看着。
吃得饭菜都极干净后，老汉才缓缓放下碗筷。
“何事？”
其声淡问。
林笑亦平静道：“送你，一程。”
老汉目光轻瞥了眼他的手臂，轻蔑道：“一纹？”
“这，也敢来送死？”
他随手一扯，上衣尽碎。整只右臂与近半身，都爬满了深色妖纹。
双瞳一亮，显出耀眼异芒。
霎时间，一股无形氛压，笼罩满屋，似盘踞着一头深渊巨兽。
林笑神色不改，只淡漠道：“我为死而生，亦为生而死。”
老汉微一怔，随即轻哼一声，道：“是吗，那你就去死吧。”
其身形不动，一记直拳轰出。
“砰”一声，门墙掀飞，一股无形气波瞬息轰落林笑身上。
他身形登时倒飞而出，转眼砸穿三栋房屋，陷入第四栋房屋的土墙上。
噗！
吐了口殷红鲜血，林笑从墙中翻下，几个纵身，跳回老汉破屋前。
依然静立门前，默然冷视。
老汉悠悠收手，轻叹道：“眼神不错，可惜，不是我要等的人。”
氛压一散，全然没了方才的不怒自威。
林笑平静道：“干等，除了迎死，等不来任何想要。”
老汉目光一凛，朝他望去。
盯着看了数息，起身喝道：“好，很好。你不怕死，也不愿干等。”
“虽不合我意，但也好过没有。”
下一刻，老汉气息骤变，骨瘦如柴的身躯，肌肉瞬间膨胀壮硕，原地拔高一丈，威猛无匹。
他沉声道：“小子，不怕死的人，往往走不远。”
林笑不语，眼神不变。
老汉又道：“但往往走得更远的人，只有不怕死之人。”
“希望，你不要成为前者。”
言罢，右手往他己身胸口一按。
嘭！
刹那间，壮硕老汉身上腾起冲天气柱，直接撞破屋顶。
气柱中，老汉全身冒起赤红烈焰。
升腾的火光，于傍晚下耀亮整个村子。
林笑依旧不动不语，只是，眼中神色微变。
多了几分惋惜。
这分变化，立时被老汉察觉。
其声喝道：“小子，丢掉你的软弱，否则，你将死在我的手上！”
林笑目光一凛，道：“没有人，可以逼我舍弃温柔，去做一颗冷硬的石头。”
烈焰中，老汉微一怔，随即狂声大笑道：“哈哈哈，你小子，也许，能在这世间留下不错的笑话。”
下一刻，赤焰瞬息淹没其全身，再不见身形。
片刻后，烈焰渐渐消退，显出一把立地巨剑。
剑身上，爬满奇异云纹。
静插地上，却散发出诡异难言的气息。
这，是一件妖器。
这片大地上，有一部分炼妖师，意志远超于众，在其自感要压制不住体内妖魂时，若无同伴在侧，就会选择炼化己身。
若能撑过炼化的痛苦，则可避免化为丧失理智的妖怪，但会化为妖器。
若不成，则直接化为妖怪。
因书册有载，林笑提前知晓那老汉会选择化器。
只是与原身不同，原身路过此村时，遇到的，是化器半失败，化为半妖的老汉。
村子，便是被其所毁。
原身初出茅庐，不知厉害，想炼了此妖，反被一掌拍飞。但一拍之下，也让老汉暂时恢复了理智。
与原身一番交谈后，他才成功化为妖器，亦为原身所得。
林笑有备而来，提前与老汉对谈，坚定其意志，令其没有再生意外，一次而成。
妖器成的一刻，林笑举步进屋，走到巨剑身前，伸手握住剑柄。
握上的瞬间，右臂妖纹瞬间亮起。
巨剑散发的气息，如找到宣泄口般，疯狂往他身上涌去。
直到他手臂上的山形妖纹，多出一撇纹路。
转眼间，巨剑气息全无，如同凡物。
林笑握剑一抬，将巨剑从地面上抽起，倒转擎天，道：“今日起，汝为，怒剑。”
剑身微光一闪。
林笑再无二话，扛剑往屋外走去。
刚出破屋，忽见一人挡在前方。
亦是身披兜袍，透着诡异气息。
林笑无惧，飒然上前。
然而，当他看清兜帽下那张脸庞时，他登时愣住。
这是个熟人。
或说，原身的熟人。
一个本不该如此快遇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