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鹤迢迢送君来,祝融火山笑口开。
风刀劫火自天降,逢入桃林情豆栽。
——
却说林萦乘鹤出畅游,览海上奇景,至日中,停落一岛。
林笑只道白鹤飞疲了,要歇会儿,便也顺势下地。
可停不半盏,岛上火山勃然怒炸,轰隆喷响。
白鹤一听动静,倏忽飞走,扔下林笑二人,任呼不应。
望着远去的鹤影,林笑叹道:“鹤兄不留归来语,茫茫大海孤岛僻,我二人要等到几时?”
砰!
一块火石从天而降,砸落二人左近,冒起浓浓火烟。
林笑顿闻一股硫磺味刺鼻。
萦晓提醒道:“夫君,那山口似崩欲裂,我们得觅地掩藏,以免落石砸伤。”
林笑望着那不断喷石的火山口,点头道:“事不宜迟,先寻个洞窟栖身。”
两人跑起,不片刻,林笑蓦然停下,道:“夫人先走,我留个标记,以便穆晴姑娘寻至。”
萦晓却不先走,留下一起。
二人合力捡来树枝,于地面摆出一大“个”字,才一起离去。
然,二人刚走一会儿,又一块飞石砸来,正好落在字头,将两人摆的字砸歪。
且说二人为躲飞石,就地捡来一蓬椰树枝叶作伞,顶于头上。
匆匆寻了一阵,不见洞穴。
砸落的碎石却越来越密集,急切间,林笑觑见一岩壁有缝,当即大喊:“那边!”
忙拉萦晓赶至,顾不上思量,林笑先让萦晓侧身躲入。
本想随后跟入,却发现缝隙不够深,进了萦晓,林笑就只挤进半个身子,另一半还留在外面。
砰!
一块巨大碎石砸中岩壁。
火星飞溅,林笑及时把脸埋住。然,留外边的半个身子仍被溅了一身。
幸而身上衣物来自仙岛,材质非凡,未被灼穿伤及。
这道岩缝侧对火山,无法完全豁免飞石。
“夫君!”
萦晓焦急呼唤。
林笑睁眼,见二人的脸此时已贴得极近。
他轻道:“我没事,不过此处位置不够,我需另寻别处藏身。”
然一转身,见飞石漫天,火起四处,硝烟弥漫,宛若天崩末日。
他一让开,萦晓也瞧见外面景象,忙扯着他臂袖道:“不要去,太险了!”
林笑安慰道:“夫人放心,我有天命眷顾,不会有事。”
遂将先前顶于头上作伞的椰树扇叶,全用来遮挡缝口。
转身再去瞧那火山,还在轰轰炸响,往外喷发。
他也觉玄乎,怎地刚到,这火药桶就着了。
不免怀疑天公作祟。
嘭!
一块巨石砸落他身前,吓得他掩面独立。
“夫君!”
身后一声急切呼唤传来。
林笑扭头一看,见萦晓已从岩缝里走出。
“你出来作甚?快躲回去!”
萦晓急奔上来,拽住他道:“夫君去哪,妾身就去哪!”
见她目光坚决,又见那漫天火石如雨之象,林笑幽叹一声,只好拉着萦晓回到那道岩缝,重将她塞入其间。
然这次,萦晓说什么也不松手。
林笑自觉不会有事,便劝慰道:“夫人放心,我哪也不会去。”
末了,自以为有道理地提了句:“反正也是将去之人,去哪都一样。”
萦晓却听得双眼一润,猛一把抱紧他脖子,将他往里拽。
两人于岩缝里紧紧相贴,胸口相抵,交颈互拥。
一时间,林笑也有些晃神。
外面轰轰作响,二人寂静无声,都感应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两人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道狭窄的缝隙。
静谧间,林笑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个略显……的氛围。
心头却蓦然想起一个旋律。
不知怎的,就轻声哼唱了出来。
“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
“她还有一些嚣张。”
“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
“她还有一些疯狂。”
“没事/吵吵小假。”
“反正醒着也是醒着。”
“没事/说说小谎。”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哼到此处,忽觉后面不太对味,改为无词鼻音哼了会儿,便停了。
经他这么一搅,气氛,更怪了。
沉默了会儿,萦晓的柔声传来,道:“她,是哪个姑娘?”
在林笑视线不及的外面,一块巨大火石直直砸来。
林笑茫茫不觉,打哈道:“哈,你就是这个姑娘。”
嘭!
一阵炸响,地动山摇,松土散落。
就在刚刚,在林笑看不见的背后,萦晓的手指朝外一点,瞬起一道赤练,正中砸来的飞石,堪堪于缝隙外不远轰了个粉碎。
炸声停息,萦晓再次问道:“可,我们没有吵过架呀。”
林笑道:“我们方才不刚刚吵过架吗?”
静了会儿,萦晓又问:“我,又哪里说谎了呢?”
林笑道:“你曾答应我,要去成仙,不再寻死。可方才,却没有很好遵守。”
“明明说了,却不遵守,那不就是说谎了吗?”
萦晓默然。
过了会儿,她低声道:“妾身,的确说谎了。”
两人再次沉默。
外边的声响,渐渐弱了下去。
萦晓忽而问道:“这首小曲,还有后边吗?”
林笑犹豫了会儿,道:“有,不过,不知老天还给不给机会让我想起。”
外边彻底没了动静。
萦晓幽幽道:“定然,会给的。”
林笑不语,轻轻抽身而出,见得远处火山已停,不由朗声笑道:“看吧,我就说我有天命所钟。”
话刚落,猛然一阵地动,震得林笑险些伫立不稳。
他忙将萦晓接出,远离岩壁,匍匐于地。
少顷,地震停歇。
“夫君快看!”
林笑应声抬头,愕然惊呆。
只见先前那道岩缝处,已裂开一条石谷狭道。
呼!
一阵香风自狭道内吹出,馨香怡人。
林笑朗声笑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且入瞧瞧,里面有何等福缘。”
萦晓自无不可,与林笑携手走入狭道。
复行片刻,豁然开朗。
满目粉黛,落樱缤纷。
漫漫桃霞,叠叠重重。
彩蝶款款,翩翩飞舞。
桃霞簇溢满山谷,馨风徐徐壁中出。
旖旎春色陶人醉,恍兮若梦神游来。
林萦二人漫步其间,惊觉此地完好,丝毫未受火山飞石波及。
至一溪边,二人止步。
林笑慨叹道:“人生里,能来一次这样的地方,见一回这样的景色,岂不幸哉?”
萦晓亦道:“红尘里,能遇及一可亲之人,并肩同赏奇景而不生厌,亦属天幸。”
林笑微微一讶,牵起萦晓素手,轻轻拍道:“夫人啊夫人,这话由你之口,说与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听,没有能不心动的。”
“只是,我却无法回应你。”
“你我……”
“阿哒!”
一只小脚凌空踹来,正中林笑脸颊,亦将他要说的话打断。
林笑一个转身旋转,飞出七步之外,双脸着地。
未等他爬起,一对小脚从天而降,跺腰直下。
“天诛!”
一声尖细呼喝响起。
“呕!”
林笑一声痛呼,躬腰而起。
“夫君!”
咻!
一把小尖枪抵着林笑的脑袋,一尖细之声喝问道:“可恶的外来人,你们如何进得此地?”
林笑抬起通红的脸,瞧见一小人,尺余高,披甲胄,戴头巾,正持一把细木尖棍指来。
扭头一看,一群同样高的小人,齐持尖木围指萦晓。
林笑能感觉到,自己背上还踩着一个。
他苦笑道:“将军误会了,我俩乃海上旅客,初到此地,不识规矩,见一路径通人,不设路障,以为可进,才入了此地。”
“若有冒犯,还请贵方海涵,我俩定赔不是。”
他头前那红巾小人喝道:“胡说,此地根本无路可进,就是天上飞鸟,也休想进得。”
林笑指着来时方向道:“将军不信可着人前去确认,那条路就在那边。”
几小人并作一处,叽喳了会儿,便见那红巾小人扬声道:“先绑了。”
林萦二人遂被绑作一处。
……
火山岛外,一道剑光姗姗而来,停落岛边,显出一身青罗,正是穆晴。
她初习御剑不久,飞不及白鹤快,落后了一段。
追来路上,遇见空背而返的白鹤,暗怪有异,极力赶来,果见得一岛硝烟四处,遍地狼藉,更让她确信二人在此岛遭遇意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穆晴开始展开搜寻。
沿岸逡巡片刻,发现林笑两人留下的标记,遂架起剑光,往右搜索。
她猜二人定会寻地躲藏,便细细留心藏人之所。
不多时,见一洞窟,位于海崖下,入口极大,经沙滩可入。
穆晴笃定二人定进此洞避灾,便寻入。
洞窟外不见人影,只好深入搜寻。
不想此洞连通岛下溶洞,内里极大,地形复杂。
她精修剑道,不擅寻人之术,只能沿两人最有可能走的路寻去。
以剑光照明,深入不知几许,进到另一处大空间,见岔口数个,顿时犯难,不知该寻往哪个。
正踟蹰,猛听一声巨吼咆哮,一转身,见数只长毛巨猿挺立,悍然堵住她来路。
穆晴霎时一惊,随后怀疑林笑二人被这些巨猿抓了去,便想静观它们会做什么。
却见那几只巨猿瞪眼看了会儿,突然齐齐跪下,朝她俯首大拜。
穆晴愣了会儿,遂尝试与之交流。
……
岛上另一处。
林笑与萦晓背靠而坐,正被数个小人围绳上捆。
“我二人来自礼仪之邦,身上又未曾携带武器,不惧威胁,可否与贵方和平共处,友好交流?”
林笑见这些小人穿着不俗,模样憨然,透着几分稚气,不似蛮族,便试图与之谈判。
然,那红巾小人喝道:“外来人的话,都不可信。提高警惕,别让他们逃了!”
林笑不由苦笑,这些小人颇为神异,一跃能跳起一人高,力量更是能将他瞬间放倒,若用上武器,要杀他也非难事。
待身上被捆上满满一层绳索,小人们才停手。
而后,红巾小人喝道:“起来,带我们去你们进来的地方。”
两人只得起身带小人们前往。
路上,萦晓悄然附耳道:“夫君,等会儿到了出口,妾身会制造机会,夫君可趁机先逃出去,寻穆晴姑娘前来相救。”
林笑微摇头道:“这些小人身手敏捷,我恐怕难以逃脱他们的追捕。”
“况且,我岂能让夫人独自置身险地?”
红巾小人见二人有异,立即厉声呵斥:“不准私语,别想耍花样!”
二人不再交语。
默默行至出口,那条狭道依然安在。
小人们见到后,皆显惊恐,热议纷杂。
林笑朝他们道:“我没骗你们吧,我们真是偶然误入此地。”
“若你们不出现,我们在林中闲逛些时,也会离去。”
然,那红巾小人似乎已顾不上林笑,呆呆望着狭道,呢喃自语道:“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缺口。”
萦晓立即给林笑使眼色。
林笑迟疑了下,还是微微摇头。
他朝小人们朗声道:“先前岛上曾有过一场猛烈地动,此过道若不是原先就有,想来是地动引起的山体开裂。”
“此过道也不算大,以贵族的本事,将之回填也非难事。”
“还请贵族放我二人离去,我们发誓定不会与旁人提及。”
那红巾小人这才回过神来,朝林笑喝道:“我暂且相信你的话,但还不能放你们离去。得等我回去禀明族中长老,才能确定对你们的处置。”
林笑点头道:“好,还请尽快通报。”
那红巾小人对其他小人吩咐了一番后,匆忙离去。
不过那些小人对林笑二人的看守,已无先前那般严厉。
林笑找了个机会坐下,和气与小人打探他们的来历。
没了那红巾小人约束,小人们变得好说话不少。
萦晓并肩靠坐,也作旁听。
林笑通过交谈得知,他们本是陆地上弹丸国子民,后来为躲避战争,迁移出海,寻到该岛落足安居,已有五千余年岁。
林笑顿时为之惊叹,细问下,才知他们不记月份,以百日为年。
想来是他们居住之地四季如春,不需划分月份与季节。
聊了好一阵,林笑发现,这些小人其实性情淳朴,多为良善。
“兄台好身手,一脚就将我踹飞。我的同族里,能比的上你的人也不多。”
那小人听得脸一红,赧然道:“对不起,之前以为你是坏人。族里都说,外面的人都是奸诈狡猾之徒,绝对不可相信。”
林笑哑然一笑,正要再聊,忽见一大队小人靠近。
为首是一横椅抬架,上坐有一小人老者,披长袍,戴羽冠。
抬架周围,甲士随行,仪仗不凡。
看守林笑二人的小人们见状,立即一改常态,肃穆挺立。
林笑为表善意,没有起身。
待得仪队近前停下,全场肃穆。
一头戴金巾的甲士上前,轻声唤醒野猪背上老者。
那羽冠老者惺忪睁眼,见到出谷狭道时,尚无什么反应,见到林笑二人时,骤然变色,指着二人喊道:“灾星,是灾星!”
“圣山是因他们的到来而发怒!”
“啊!”
那老人突然痛苦地捂着胸口。
金巾甲士急忙上前帮扶。
林笑顿时大感不妙。
只见抬架上,那小人老者指着林笑道:“必须,必须将他们,交还圣山!”
“否则,整座岛屿,不,整个世界都会倾覆!”
“一定!一定!要!”
那老者突然起喘,越来越急,最后仰天厉喊道:“交还他们!”
俄而气绝,瘫倒椅上。
小人们看向林笑二人的眼神,倏然齐变。
林笑侧耳低语道:“夫人,听我口令,一起跑。”
两人都暗暗从坐换蹲。
然,小人们已持尖木缓缓围来。
林笑猛然起身,大喝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