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归无念,妙觉性圆明。
一念还虚无,还妙大神通。
——
却说,经林笑借己喻他的开解,与云叔子暗中相助,倚云岛主水韵道人,得以明悟真心,了知真情,寻回真意,从而,于眉心处打开明真之眼。
浮台卧石上,水韵闭目盘坐,一点灵光自她眉心处透出。
她色眼虽闭,真眼却开,立时“见”着云叔子,口未开声,心先呼出。
“云舒!”
[是我。]
“你这是……在虚无之中?”
[不是在,我亦成了虚无。]
“你若成了虚无,我为何还能知道是你?”
[我虽已无,你却未无。你的记忆中还有我,故能借由敲响你的记忆,让你知道这是我。]
“既是虚无,又岂能影响现实?”
[既分现实,又何来虚无之说?将来你境界到了,自然会明白。]
“……,凌霄子,是你叫来的?”
[你再看看心中那人,能看得清否?]
思念一勾,萦绕心中的那道身影倏然浮现。
原来,那只是一道侧影,远远立于悬崖边。
未见得正面。
但有一股遗世独立的独特气质,超然于世,绝尘飘逸,让人见之难忘。
正是:
一生仅得一初见,无心却被有情念。
千年不过一瞬间,一眼便是千年结。
“看清了。”
[何感?]
“我所钟情的,从来不是他。”
“而是他身上的,超然绝俗的……仙韵。”
“那该是仙人才有的道韵。”
“我羡慕他,拥有那般高绝的仙韵。”
“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此刻也还想吗?]
“想,但我并不想站在他身边。我想追寻自己的道,成为独立的自己。”
砰!
心景中的画面砰然碎裂。
山崖之景碎了,远空之景碎了,那道人影亦碎成齑粉。
唯剩一道超尘拔俗之气。
那是一道难以被凡俗磨灭的真仙之气。
[很好。]
[明真之眼不可常开,我会帮你关上,非必要不可轻启。]
“你可要走了?”
[是的,此刻与你交流,是件极危险的事。]
[切记,不到灵神境,不要以明真之眼去观林兄。]
“林?”
心灵交流,她十分明确,云叔子用的是“林”,而非“凌”。
水韵缓缓睁眼,见林笑已立于一旁。
林笑拱手道:“恭喜道友妙觉灵明,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水韵淡然起身,忽问:“你先前所言,可是真话?”
林笑和颜道:“岛主已真心开眼,岂会分辨不出我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水韵淡然不语,一挥袖摆,将林笑送走。
林笑眼一花,又回到东海之滨,那座清灵之岛上空。
突然,他蓦然有感,回头望天。
但见幽幽夜空,亮起一片苍青光幕。
没来由的,林笑无比确定,这片极光一样的光幕,是云叔子最后的道别。
他微微朝天抱拳一礼。
与林笑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在场的清灵众士。
他们皆恭敬朝那光幕躬身一拜,以作送别。
岸边众人不明所以,只做惊呼奇叹。
而更远处的旁窥者中,有灵君惊呼道:“灵法真刻!”
凡真灵以上者,仅盯着那片极光一会儿,便心有所感,道法自然,从中悟出一门玄法。
正是那抱阳丹的炼制之法。
哗!
岸边忽起喧哗。
只见临水沙滩处,一道火凤幻形亮起,而后无数气流涌出。
有识之士立时看出:那人在散功。
片刻后,幻光散去,散功之人虚弱跪倒,双手搀入水中。
林笑亦瞧见此处动静,飞身过去,叹声扶道:“丹凤道友,这般是为何?”
散功之人竟是丹凤。
她气若游丝道:“我,这身修为,葬送了,我向上尊求道之缘。”
“如此,碍道之物,要之何用。”
林笑赞叹道:“好一颗刚烈的求道之心。”
而后,伏其耳边低声道:“你若能凭此身,独力游上那座岛,我便再送你一场机缘。”
丹凤双目一亮,未及反应,被林笑揪起身体,大喝一声道:“我便成全你这番殉道之意。”
随手一抛,将丹凤投入海中。
一声扑通,丹凤的身影,便淹没在海浪之下,久久不见浮面。
岸边众人齐齐噤声愕然。
一个刚刚散功,连站着的力气都失去的人,如何在汹涌的海浪中生还?
摄于清风大师的威名,本无人敢出手去救。
但一道遁光蓦然从岸上飞出,急掠而过,扑落丹凤入海之处。
林笑从那浮光一掠中,瞥见遁光之人,头顶一朵小黄花。
他也不去管,飞身上岸,扬声喝道:“百草门众,可随我来。”
人群里百草门徒一听,纷纷动身追去。
林笑飞至不远处海滩空地,寻得一块迎浪礁石落足。
面海静候片刻,转身时,身后已聚满百草门弟子。
他挥手道:“得丹者可以离开了。”
人群中,部分人犹豫了会儿,陆续浮空飞走。
林笑略略一估,离场者约小千,九成以上百草门弟子未得丹。
他待无人离开,才道:“诸位,是否遗憾未能求得一丹?”
无人回应。
但他们眼中的渴望,已胜过任何回答。
林笑继续道:“尔等不辞辛苦,远行万里至此,本该足以证明你们欲跳出牢笼的决心。”
“但我很失望,也很遗憾地发现,在场之中,几无几人,能真的坚定决心。”
众人心头一紧,同时大感不解。他们本还心存侥幸,以为可以从清风大师这里再获得一些抱阳丹名额。然这架势,隐隐让他们感到不妙。
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清风大师,吾等既已到此,为何还不能证明决心?”
另一人问道:“难道我们做的还不够吗,途中重重艰辛,层层考验,吾等都从未放弃,否则也到不了此地。”
“是呀!”
其余人纷纷附和。
林笑抬手示静。
众人安静后,便听他道:“仅有几天的决心,不能叫决心,只能称之为临时起意。”
“而我所看到的,只是你们从一个牢笼,冲向另一个牢笼罢了。”
“决意再大,冲劲再大,最终也只是进入到另一个牢笼而已。”
众人更为不解,心绪渐生浮躁。
而林笑的声音依旧明亮道:“诸位可曾想过,为何会被困在原来的牢笼中?”
众人一思考,浮躁渐暂压下。
“盖因尔等只知一味咬饵,而不知分辨。”
“曾经,百草门遍野药田,无数灵丹妙药,令尔等心驰神往,纷纷争先恐后投入其中。”
“而不是因为喜欢种植,喜欢药理,或是喜欢炼丹,才去投奔。”
“这与你们今日万里迢迢,为求得那抱阳丹而来到此地,有何区别?”
“不过是从一个百草门,投身到另一个百草门。”
“为此,诸位甚至舍弃了忠诚。”
“纵使我成为尔等新宗主,成立新百草门,但又和过去差别多少?”
“依然是将尔等困在牢笼中!只是,这次的牢笼,比过去更大,引诱尔等甘愿困守笼中的诱饵更强。”
“如此,还能称之为跳出牢笼吗?”
众人不由沉默,眼中纷纷泛起迷茫。
一人大声问道:“那吾等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求恳指点。
林笑只道:“被困笼中,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无法意识到自身身处牢笼之中。”
“即使这一次,我将尔等拉出牢笼,下一次,尔等还是会义无反顾扎进另一个牢笼。”
“诸位好好想想吧,此行最大的收获,应该是什么。”
“是抱阳丹吗?”
“不是!”
“更该是你们自由的心!”
“是你们此次途中面对艰难,也不放弃的决心与勇气。”
周围,百草门以外的人也聚了过来聆听。
那些飞走的得丹之众,也飞了回来。
“此处未求得抱阳丹又如何,只要坚定初心,不失勇气,就没人能阻挡你们获得抱阳丹的步伐。”
“抱阳丹炼法已对灵界公开,有能之士皆可炼得。”
“此处没了,别处还有。”
“上尊的三万至阳丹,为何要立誓才得?”
“颜衣上师三千抱阳丹,为何要立诺才许?”
“便是在告诉尔等,此丹不可白求,不付出相应代价,便求之不来。”
“三无之誓的代价,尔等不愿出,自可到你愿舍得代价的地方去求。”
“现在,诸位有两个选择。”
“一,原路返回。二,步向新方。”
“言尽于此,尔等自去!”
语罢,不等众人反应,冲天而去。
众士望之怅然。
……
林笑飞入清灵之岛,恰见丹凤从海中登岛。
她竟一口气,直接憋着在水下游了过来。
丹芽跟在她身后,见她站立不稳,上前搀扶,立被丹凤用力推开。
林笑飞落,静立滩头。
丹凤已无力气起身,见林笑出现,奋力爬往。
不过,另一人抢先赶至,拦在林笑身前,怒斥道:“你难道还想把她扔回海里吗?”
林笑只淡淡道:“谁不是身处海中呢?”
丹芽愤慨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林笑屈指朝她一弹,瞬息射出一道剑气。
丹芽当场一僵,转眼冻成冰雕。
只急得她一对眼珠乱转,连生气的表情都做不出。
不多时,丹凤一点点爬至林笑身前,强撑起身跪伏。
“大师,凤,到矣。”
“好,我辈求道者,皆是以小求大,以弱求强,望你日后还能牢记今日气竭渡海之心。”
林笑抬手间,取出一枚炫彩圆珠。
此珠一出,立与空中极光响应。
“此乃上尊渡海身舟,上尊已登彼岸,遗此舟以渡有缘。”
丹凤抬头望去,眼中只有珠光。
“就看你道心够不够登上此舟。”
林笑控珠于掌,往她额头猛然一拍。
那枚圆珠离丹凤额头还剩一寸时,蓦然停住。
林笑一收手,彩珠悬浮其上。
无数气流从圆珠涌出,汇入丹凤脑门,转眼令其双眼覆白,透射清光。
彩珠缓缓上浮,连带丹凤已飘身浮起空中。
过得一会儿,彩珠从其眉心处没入。
丹凤合上双眼,身上气息骤变。
修为自虚而起,一路阴阳玄真,达至真灵五重境。
撕!
丹凤身上衣裳蓦然炸开,碎落一地。
身泛清光,于夜中莹莹生辉,眉宇间浮现一道独特法纹。
丹凤骤然睁眼,低头看了自身几眼,而后毫不扭动单膝下拜。
清光一闪,林笑身边多出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