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论仙盘天下,少女初发顶上花。
识君胸怀藏日月,丹老破誓全丹心。
——
且说林笑一时激恼,竟令丹芽头顶生烟。
得林笑提醒,丹芽刚要抬头上望,却不料她双眼一翻,顺势立地晕倒。
林笑见状,急忙御气托住其身形。
“这丫头怎这般不禁,竟能气晕过去。”
花间急身上前查看,并斥道:“说甚风凉话,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林笑无辜道:“我又没动手。”
花间指责道:“你言语太过了。”
林笑举手道:“好吧,这次是我的错。下次动口,我尽量远离她。”
一旁的谷老人也上前查了下,很快便淡定道:“不必担忧,只是一时用脑过度,睡一觉就没事。”
林笑道:“可她头顶冒烟,看着不像小事。”
谷老人道:“那是她颅内灵植在发挥效用。”
林笑微微一惊,奇道:“她头上顶着的绿苗,竟不是头饰?”
谷老人微微点头道:“小芽身患先天嗜睡症,稍一用脑过度,便会沉睡。”
“老朽试了各种药方为她医治,也未见好转。”
“直到一名跟我学丹的学徒突发奇想,为她寻来一种奇异灵种,将其植入小芽颅内。”
“之后,那枚灵种奇迹般地在她脑内生了根,并在她头上发了芽,长成一株灵植。”
“原本,她一天至少要睡上十个时辰,但自从灵植发芽后,她的嗜睡症大为好转,恢复得几与常人无异。”
“不过,许是灵植还未长成,药力有限,一旦她用脑过度,便会如现在这般昏睡过去。”
林笑顿时松了口气道:“原来不是被气晕的,那我就安心了。”
花间仍微微怨道:“但她也是因你的话,而用脑过度。”
林笑道:“那我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
“做一个懂思考的沉睡者,不好过做一个不懂思考的清醒人吗?”
花间这才收了怨气。
丹芽身患此疾,能清醒的时间本来就少,若清醒之时,还不能自由思考,那又和沉睡有什么区别呢。
最多,不过是一个行走的沉睡者。
花间吐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责怪你,只是见不得弱小受欺负。”
林笑道:“师姐哪里话,你能给师弟我指出不妥,我才能不致一意孤行。”
随后,他们将丹芽安置到一侧卧眠。
而后,谷老人便给林笑等人细讲去虚种道丹的配方与炼法。
林笑这次听得极为认真,反复与谷老人确认丹方中每一种药材产地,以及可以替代的药材。
又究根问底探究了阴阳化生法中的每一个步骤,以及步骤出错后的补救方法。
谷老人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至五更过,天光破晓,讲授方毕。
见林笑不再询问后,谷老人蓦然道:“小友,老朽知尔非等闲之辈,可否托汝一事?”
林笑当即拱手道:“还请老师吩咐。”
谷老人扭头看了眼木阁一侧酣睡的丹芽,轻声道:“丹芽那孩子,涉世未深,还望小友能照拂一二。”
林笑亦看了丹芽一眼,郑重道:“学生定尽力而为,视之以亲。”
谷老人欣慰点头,昂首望了眼谷外晨光,双眼放空,似失神喃道:“灵界未来,看你们了。”
老人话刚完,一口鲜血夺口而出。
“老师!”“前辈!”
林笑与花间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花间焦急问道:“前辈,您你这是怎么了?”
谷老人微微摆手,其声虚弱道:“不必介怀,只是一个早该辞世的人,终于等到了没有遗憾的那一刻。”
林笑目光急转,忽而问道:“他们逼你立了死誓,不准丹方外传?”
谷老人淡然一笑,道:“竟未瞒过小友。”
花间目光含泪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谷老人平静道:“否则他们怎会任老夫留于此地。”
林笑深吸一气,起身退后两步,双膝跪下,稽首拜道:“谢老师传授之恩。”
谷老人祥和一笑,弱声道:“吾以为会抱憾而终,不意有幸遇见小友,实乃……天……公……垂怜。”
话到最后,微不可闻。
“前辈!”
花间带着哭腔呼唤。
林笑抬头时,便见老人已双目微阖,安详垂首,寂了无息。
初晓日辉,翻谷而入,洒落垂坐老人身上,将其周身上下,染成一片金黄。
犹如金光中道真,圣霞下圣贤。
一旁的花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白明生看得微微一叹。
他已将生死看淡,但老人宁愿自毁死誓,破功身陨,也要将丹方传出,如此赤胆丹心,也不禁令他动容。
林笑却神色无悲,只冷静问道:“花间,可有云清符在身?”
花间抹着泪点头道:“出门时,师门特意赐下。
林笑道:“很好,还请你立即带上前辈肉身,回返宗门,急讯传知你云师叔。”
“让他将老师的真灵,投生下界。”
花间当即一怔。
她虽不完全明白林笑的意思,却听出了谷老还有转机。
“能做到否?”
花间瞬时回身,肃声应道:“能!”
林笑点头道:“那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花间立即取出云清符,注灵入符。
清光一亮,裹住花间与谷老人肉身,瞬化一线流光,冲天而起,转瞬消失于天际。
林笑遥望天际,久久不语。
直到白明生出声道:“清风兄,她醒了。”
林笑回神,一转身,见丹芽揉着惺忪睡眼,支身起卧。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对林笑问道:“怎么天亮了?谷老呢?还有花间姐姐怎也不在?”
林笑走过去,蹲在在丹芽身前,目光略显失神望着她。
丹芽被他看得有些羞赧,局促了会儿,胆气一鼓,大声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睡醒吗?”
林笑指着她头顶道:“你的豆芽,开花了。”
“啊?”
丹芽立即举头去瞧。
可目光有限,她当然看不到自己头顶之物,于是便想伸手去摸。
林笑连忙把她的手拽住,道:“别,要是把花弄蔫了,你得哭晕。”
丹芽一想也是,平时她也从来不给别人摸头。
她手往下一掏,便取出一面镜子,垂头斜照头顶,果然瞧见自己头上的绿苗,开出了一朵小黄花。
那花大约只比她拇指大不了多少。
她也从来不知,头上的绿苗还能开花,不由觉得有些扭捏。
一放下镜子,便见林笑偷笑正欢,并调侃道:“我还真没见过,一觉睡醒,就能头上长花的。”
丹芽轻哼一声,利落拍手起身。
这点嘲弄,她早经历许多回,早已见怪不怪。
她再次问道:“谷老呢?”
林笑语气轻松道:“哦,老师被我让师姐请回宗门,去见师长了。”
丹芽惊奇道:“你们有师门?”
林笑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没师门了?”
丹芽立驳道:“你先前还说自己是那什么山的闲云野鹤。”
林笑淡定道:“闲云野鹤就不能有师门了?”
“况且,我辈游历四方,从不倚仗师门名头,全凭自身本事。”
“不过,此次事关重大,不得不让老师移尊。”
丹芽一想也觉是理,去虚丹方毕竟事关重大。
于是她略放下心,问道:“你学到丹方了吗?”
林笑自满道:“那当然。”
丹芽顿觉可惜,暗怪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她也好想知道是如何炼制的。
林笑看出她心思,问道:“想学吗?我教你呀!”
丹芽立即傲然抱肘,哼道:“我才……才……”
她很想说不想跟他学,但又禁不住心底真的很想学。
林笑忽而道:“你这就信了?万一我骗你的呢?”
“也许我没学到,也许我是将老师绑了去封口,不让别人再有机会获知丹方。”
“若是如此,你待如何?”
丹芽气息一窒,随即目光便转动起来。
“不会,谷老说过教你们,便不会食言。”
她有扫了眼四周,道:“如果你们要将谷老强绑了去,谷老定会反抗,但此处没有丝毫打斗痕迹,可见谷老是自愿跟你们走的。”
“且谷老早将丹方上交本门,知道的人不只他一个,你们只封他口毫无意义。”
“呀呀呀!”林笑面露惊异道,“小豆芽的脑袋什么时候这么灵光了?”
被林笑一提,丹芽自己也是一怔。
是呀,换以前的她,应该想不到这些。
难道是头上那朵花的原因?
她傲然道:“哼,我不会再那么容易被你糊弄。”
林笑点头道:“有点长进,但是不多。”
“你又怎么确定,谷老不是在他教完我们的瞬间,被我们一击杀死?”
林笑轻轻走到谷老人先前坐的位置。
立定于一滴殷红旁。
丹芽瞬间瞳孔一缩,心中一紧。她之前竟然没有察觉。
那其实是谷老人破誓自断经脉时,吐的那口鲜血滴落到木阁的木板上。
林笑悠悠转身,丹芽瞬间恢复如常,并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色变化。
“还是说,你其实也想到了。”
“只是,既然我们能轻易杀死谷老,那么想杀你,自然也易如反掌。”
“你只有装作什么懂,表现得我被糊弄住,才能蒙混过去,从我们手下逃生。”
林笑复往丹芽走去。
只是这次,却给了丹芽无比的压迫感。
等林笑重新站到丹芽身前时,他轻飘飘问道:“是这样吗?”
丹芽深吸一口气,目光凛然,正声道:“如果……我发现你们,杀了谷老,那么我就是拼死,也要咬上你一口,绝不苟活。”
她前面还有些语顿,说到后面,已变得陈词流利。
随即,语气一缓,目光澄然道:“但你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愿意为了等一个杀他之人回心转意,而肯守上一夜的人,怎么会对一个他愿一直口称老师的人,下杀手呢?”
“若真是那般心狠之人,又岂会放我生路。我根本等不到醒来,就已丧命。”
她就这么凛然无惧地与林笑目光对视。
林笑忽而双掌捧住丹芽脸颊,丹芽蓦然一僵。
随即,林笑揉捏道:“哎呦,真变聪明了,这花太神奇了,还有吗,给我来也一株。”
丹芽愣了下,立即恼火挣脱开去。
“想得美,这是我师兄独创的。”
林笑道:“不可能,我也曾被人在头顶上种花,而且比你这朵大上十倍,好看极了。”
“不过被我随手拔掉了。”
丹芽自然满脸不信。
林笑招手道:“好了,不逗你了。且安心,你若愿意,丹会后就带你去见老师。”
“现在,带我们去参加大比吧。”
说着,便走下木阁,往谷外走去。
丹芽经过那滴血迹旁时,低头顿了顿,而后紧步跟上。
……
日上三竿。
百草门一处露天广场。
人头攒动,三五成群,围聚场中,热火朝天。
广场中央,成排炉台,一台一桌,整齐横列。
中间一条宽道,分划两边,每边上百桌。
然,并非每桌都有人占用,反而大半空置。
林笑,便在其中偏角一桌。
每张炉台,皆置有一小巧丹鼎。
丹鼎旁边,摆放三组药匣,匣面皆有封纸注名。
林笑看匣上标注,分别写着精元丹、清宁丹与润灵丹。
他也不打开,把药匣和丹鼎一并推至长桌一边,随即一屁股跳上,横腰一卧,翘脚躺到了桌上。
伸手打了个哈欠,便枕着药匣合眼睡去。
场边围观者无数,林笑这副作态顿惹群情热议。
而别的位置上,各派参比丹师,大多已开炉生火,全神紧张地着手炼制。
广场正前,搭有一座半圆红毯高台,宾席横列,端坐着百草门郑重请来的各派名宿。
白明生便被领到此台,在前排第一列,一个原本为林笑准备的席位上坐下。
其左右席位,上座者寥寥。
此时离刚开场不久,大腕尚未到场入席。
后几排,倒坐满了人。
却无人认出白明生是何方大能,亦引群雄热议。
台下,场中。
林笑刚眯眼半刻,便听人敲桌闹响。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