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年失笑颜,欢心日去远。
今叹不如昔,后恐不如今。
谁道人生不可复?缘只不识心可初。
恣意酒中曾得道,田园花里常遇仙。
——
湖边行道上,林笑喊住一人。
只因此人头悬一字,非吉非凶,乃一“元”字。
那人闻声停步,回身瞧来。
但见其人朴衣简履,不修边幅。
面色视之如三十许,却躬身驼背,态若古稀老汉,腋下夹一纸包。
他一开口,便是:“咳咳咳!”
咳声剧烈,唾沫喷飞。
林笑连忙举袖遮挡,那男子也连忙用手掩口。
一阵急促而剧烈的咳嗽后,那人才缓气停下。
林笑见状,把衣袖放下。
那人刚要开口,不料梅开二度,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尤比第一次更剧烈。
林笑这次学乖了,连忙让开身形。
但那人一边咳嗽,一边想把脸对着他。
林笑只好一直躲闪。
好不容易,那人终于静息停下,看着林笑,眼中满是歉意。
那人深一提气欲言。
林笑连忙阻止道:“好了,你不必勉强开口。”
那人只好气一松,沉默向林笑拱手一礼。
这时,清灵花间也走了过来,拿出一瓶丹药,递给那人道:“此乃本门清音丹,对治嗓门有奇效,道友不妨一试,或可缓解嗓疾。”
那人犹豫了下,还是接过,随即鞠躬对花间重重一礼。
起身后,用手势对林笑一通比划。
林笑看后,神色认真,重重点头。
那人神情为之一松,对林笑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林笑并未阻拦,默默看他离去。
花间眼中闪过不解,问道:“他方才那些手势是什么意思?”
林笑神色认真道:“我也看不懂。”
花间不由一怔。
暗道,不懂你还点什么头!
等那人走远,林笑又横路拦下一人,肃礼拱手道:“这位师兄,在下清灵派田园,在此有礼了。”
被拦下的路人一愣,听到是清灵派,连忙拱手回礼。
林笑又道:“师兄,可否向你打探一事?”
路人道:“师弟请讲。”
林笑指着远处先前那人,道:“敢问师兄,可认得前边那位驼背之人?”
路人顺指望去,先是一讶,随即面路犹豫。
“那人……”
林笑道:“可是不方便说?”
路人摇头道:“非是如此,只是说出来怕惹贵派笑话。是否他冲撞了二位?”
“在下替他在此向二位赔罪!”
说着便躬身一礼。
林笑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跟我一位远亲有点像。”
“但我们已许久未见,怕认错了人惹尴尬,未敢贸然相认,故向师兄先打探一番。”
路人了然,道:“那师弟定是认错了。他是本派外门里一老混子,一直独身,从未听说他有亲戚。”
这名路人身着灵霄派内门弟子服饰。
林笑道:“这点倒更像了,我那远亲也是个爱独来独往,性喜孤僻的。”
“我怕他不愿相认,才先找人打探。”
路人沉吟道:“我并非妄断,说师弟认错人,是有原因的。”
林笑拱手道:“愿闻其详。“
路人道:“那人也算是本门有名的千年痨鬼,不知缘何染得一身痨病,需天天煎药服用,却从不见好。”
“他孤僻,也是因这痨病,不便与人交流。”
林笑疑惑道:“灵界什么神丹妙药没有,区区痨病,如何奈何得了吾等修士?”
路人摇头道:“他那痨病邪门的很,一般丹药都不解用,珍贵些的丹药,他也没有能力求取。”
“只能天天到灵药殿,捡些药渣吊命。”
林笑讶然道:“贵派高深之士,也对此病束手无策吗?”
路人道:“我说他是千年痨鬼,并非虚词。他因这病,练功有碍,修为不得寸进,已在外门混迹千年,至今却仍是虚灵一境。”
“他这样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如何能见得到本门高深之士,更别提求他们治病。”
“若非他为人圆滑,办事有方,也算颇有些能耐,很得一众师兄弟认可,否则,早连外门也容不下他。”
花间这时道:“既然他在外门劳作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贵派就没有人愿出手帮他一把吗?”
这位路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林笑连忙歉身道:“抱歉师兄,我师姐性子耿直,并非有心非议贵派行事,还请见谅。”
花间顿时面露古怪。
这人明明是灵霄派上代宗主,明面上是帮她说话,实则又好似是在给灵霄派做辩解。
要是被眼前这位路人得知,与他道歉的,是他们的上代宗主,如今的圣师,不知会做何感想。
路人忙摆手道:“师弟严重了,这位师妹说的并没有错。”
“本门确有长老怜他勤恳本分,曾出手相助,替他从灵药殿求来宝丹。”
“那宝丹的价值,就是他在外门再做千年,也难抵上。”
“咳咳~!”
远处,那走远的驼背男子又一阵咳嗽,连他们隔远也能听到。
路人叹道:“师弟也看到了,那宝丹只给他缓解了一时,却未能根除,不到半年,他的痨病又复发了。”
“他的病根太顽固,本门就是再阔绰,也经不起他消耗。”
“再赐宝丹给他,完全是浪费。”
林笑道:“贵派仁义已尽,他命中如此,难怨旁人。”
路人道:“他本人也看得开,并不强求。按他的话说,便是过一日赚一日。”
林笑奇道:“你们不怕被他传染吗?”
路人道:“听闻,他最初的确很受排挤,人人躲他。但随着日久年深,没人受染,大家才不避他。”
“他为人也厚道,从不主动靠近别人,也不给人添麻烦。”
“实在避不开时,也会远远请示,性格实在不惹人讨厌。”
“渐渐的,大家便默认接纳了他。”
林笑点头道:“如此说来,他的确不是我那远亲。”
他恭敬一拜:“多谢师兄为我解惑。”
路人连忙回礼道:“师弟客气了,能认识清灵高士,是我的荣幸。”
林笑道:“本门即将在贵宝地开设别院分部,以后师兄若得闲,不妨常到我们那里坐坐,交流道学,我定好茶好果招待师兄。”
那路人闻言一惊,随即心头暗喜,只觉今日出门是装头彩了。
他忙道:“一定一定。”
“在下和师姐还有要事,就不再叨扰师兄了,下次再会!”
林笑与这路人道别后,便拉着花间往那驼背男子离去的方向寻去。
花间扭头回望,见那路人还眷留原地不肯离去,见她回眸,当即又是一礼。
她只轻轻点头,回身问道:“前辈是要去帮那人吗?”
林笑道:“错了,是我要寻那人帮忙。”
花间瞬间神色一怔,以为听错。
一个灵君之上的大能圣师,会需要一个虚灵境的外门弟子帮忙?
还是说,他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要去帮人?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林笑忽道:“对了,你们别院选址,我替你们挑好了。”
“哪?”
花间的思绪立即被带到另一处。
林笑道:“就选在湖上。”
“你们倚云岛不是一座浮岛吗?均些浮土过来,也在这湖上按一座小浮岛,作为你们别院分址。”
花间愣道:“这样好吗?”
林笑道:“有何不可,湖岸边好些的地方,早让人挑了去。”
“若让他们拆让,不免起纠纷,生埋怨。”
“不若独立于他们之外,不争不抢,最符合你们的风格。”
“话说,他们就安排你一个人来建别院吗?”
花间道:“我只是先行信使,征得您和贵派同意后,才会正式派建术师前来。”
他们若一开始就把人都派来,就不免显得他们霸道,好似不准灵霄派拒绝一样。
故,先派一人来征得许可,才会安排大队落院。
林笑道:“那你可以回信让人过来了,以后这里多了你们清灵派镇守,更不怕别人来闹事。”
“以后你们可在此放开手脚,便宜行事,不必受灵霄派约束。”
“哪怕将来灵霄派想将此湖重新封锁,你们也可以阻止,把控湖权夺去也无事。”
“你可把我的原话照搬传回,直言我说的就是。”
花间听得有些脑袋发晕。
怎么这人,在怂恿别派去夺自己门派的地盘呢?
难道凌霄前辈是本门的内应?
林笑边走边打探,废了一番功夫,才寻到那驼背男子的居所。
竟在湖外二十里外的一穷山恶沟里。
“走,我们过去。”
林笑领着花间,往山沟里一简陋草屋行去。
——
花田里,一紫衣少女卧躺花间,一动不动。
“她死了吗?”
风舞幽华问道。
“没死。”
“你说的对,她的命就是资源,还有压榨的价值,轻易杀掉,太过浪费。”
夜冰岚正在一旁浮空盘坐,正运功调息。
风舞幽华仔细看了看草地上昏迷的少女,其身上的衣裳,已变得极为宽大,不再合身。
“我不记得我的归一诀,可以令人返老还童。”
夜冰岚冷哼道:“你这功法有缺陷,吸不干净,我稍微改动一下,增强了威能。”
风舞幽华肃声道:“擅改功法,极为危险,你不该贸然做这样的事。”
夜冰岚道:“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该不该,只有能不能做。”
她缓缓收功,感受这体内充盈的灵元。
轻轻一抬手,当空凝出一枚斗大水球。
一挥手,水球冲天而起,化作大片雨滴洒下。
夜冰岚不满道:“这女人修为太水了,连我当初一半都不到。”
风舞幽华道:“你收走她一身阳灵三境修为,自己却还在阴灵二境。”
水滴淋在昏迷少女脸上,令起缓缓醒来。
她抚着额头,迷茫道:“我这是怎么了?”
见风夜两人看来,她畏惧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风舞幽华淡淡道:“你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少女顿时愁眉陷入苦思。
“我是……我是……”
“我……好像叫朵儿。”
“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风舞幽华扭头问道:“你把她的记忆也收走了?”
夜冰岚道:“谁稀罕她的记忆!是她脑袋缩水,记不起来还能怨我吗?”
风舞幽华若有所思,轻指一点,指尖灵光大作,点在迷茫的少女额头。
少女顿时失神。
片刻后,灵光褪去,风舞幽华收回手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少女双目一清,抬手自顾。
“我怎么……变回虚灵境了?”
“我的身体,为什么会……”
她语气与刚才完全不同。
风舞幽华道:“很好,省得我再介绍一遍。”
“听着,这花园,是我天一魔宗的了。”
“若不服,就把此话传出去。”
“我天一魔宗,正式出世,收复天下。”
遁光一闪,带着夜冰岚凌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