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尘湖畔,荒公冰棺旁。
一伶牙少年,并两张长凳,手持一根树杈,便搭起唱台,侃起东风。
其声喧嚣,其音高昂,激动之处,犹如亲历之谈,引得不少游客与闲子驻足聆听。
“话说灵界四大派,有四个最难之说。”
台下立即有人捧场笑应:“莫不是最难偷其师,最难占便宜,最难娶其妻,最难篡其位?”
其他人听了,顿时哄笑。
少年见状也不恼,只道:“这位仁兄说的不错,然而我要说的这四难,各有所指。”
台下众人饶有兴趣地听着。
“便是,灵海最难上访,清灵最难入内,玉灵最难沟通,上灵最难,登门。”
许是欺他年幼,台下立即又有人反驳。
“胡扯,我怎么听说,灵海最是好客,清灵最引人往,玉灵有教无类,上灵人人可登。”
旁人亦纷纷附和此人之言。
少年则是自信一笑,道:“这位朋友说的也对,然而,这些只是世人对四派的固有印象。”
“诸位可知,那灵海为何最是好客?”
立有一人回道:“自然是大派气度,大方好客。”
“啧啧啧!”少年听得连连摇头,随即作劝态道,“这位朋友,我建议你以后少出门。”
那人立即喊道:“怎么,你想吓唬我啊!”
少年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天真单纯,出门行走,被人卖了还得帮着人家数钱。”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少年以树杈拍掌道:“非是小可危言耸听,实是那灵海派,乃灵界第一吞金兽,无论什么人去了他们那里,都是有价格的。”
“没价格,他们也给你掂量出价格来。”
“越多人上他们那儿坐客,越能为他们盈利,他们能不好客吗?”
众人虽面露怀疑,却没人再反驳。
少年继续道:“再说那清灵派,何以最引人往?”
“盖因去过那里的人,都知那里的好处。花街之美名,更引无数灵女芳倩向往。”
“然而,本质上,他们却是在做亏本买卖。”
“只是其底蕴深厚,不在乎皮毛得失,只求行善立德慕虚。”
“但再深厚的底蕴,也禁不住天下人的摊薄,故而,世人大多只能进其外岛,却难入其内境。”
“若是有人能入得了其内境,就像刚才那位仁兄说的,就是你跟他们讨要个老婆,也未必不可。”
听到这里,台下不少人觉得这小子似乎有点东西。
有人又反驳道:“天下公认玉灵派为学道之师,受其教者不计其数,你何以称他们最难沟通,岂非诬蔑天下之师。”
少年对此却哀叹道:“你若带着利弊心来听,自然以为我是诬蔑,你若带着怜悯心来听,便知我何意。”
“你道玉灵之人为何个个好为人师?”
面对少年咄咄逼问,台下却没人再敢轻答。
因为他们知道,一定答得不对。
少年见没人应,立即痛心疾首道:“还不是因为世人性喜惫思,多执迷,浅尝止,不求甚解。”
“玉灵智士慧公与吾等沟通,就像吾等与野狒顽猴沟通一样难。”
“在吾等看来,听玉灵之士一席话,总能受益匪浅,增闻见广。”
“然,诸位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玉灵之士或许只是想与吾等普通交流。”
“只可惜吾等智慧不及,悟性有缺,常常不能理解在他们眼中很简单的道理。”
“故,他们才需时常为吾等解惑授机。”
“幸运的是,玉灵派处世谦和,非恃才傲世之辈,未嫌吾等顽愚而弃之。”
台下一人应道:“这正是他们足够聪明的地方。”
“聪明人看待世界,总习惯置身于外,以理性旁观,用至理去剖析。而愚笨的人看待万事万物,赖本能,凭喜好。”
“看到喜好的,就会扑上去。看到厌恶的或是恐惧的,就会远离。”
“往往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变化。”
“而聪明人有时过于理性,往往很难做出那些明知是愚笨的事情。”
“愚笨者的存在,补足了他们观测世间的视角。”
“他们没有放弃与我们交流,说明他们没有放弃我们的视角。”
少年听了,喜道:“这位仁兄真有见地,是小可着相了。”
“其谦和,必有其谦和的道理。我以木脑揣测,不过是强加解释。”
台下之人听到这里,已暗觉有趣,想听个完整。
便有人追问道:“小先生,你为何又称上灵最难登门。”
少年笑道:“不知其难者,必定是只知其门人人可登,却不知登门之法。”
“难道你知道?”
一听人问起,少年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从长凳跃下,来到那冰棺旁,用树杈鞭了鞭冰面,才道:“这正是小可此番话兴由来。”
“小可自幼走南闯北,虽见识不多,但恰巧获晓其法。”
“但传我此法者曾重语告诫,不可轻传于众。”
顿时有人吆道:“小儿可是要讨赏?”
少年连忙拱手道:“若是哥哥们肯赏,小可自然欢喜。”
“只是换平时,便是有人赏千金万宝,小可亦不敢相告。”
有人问道:“那你现时又为何敢说了?”
少年用树杈打了打冰棺,道:“因为有他在!”
突然间,众人见冰棺中的北木荒公眼珠一横,死死盯着少年。
少年却因为背对着冰棺,毫无所觉。
然而,众人却莫名寒毛一立。
正当众人不敢出声时,还是那位仁兄开口。
“听说冰块里面封着的,是上灵派的强手。”
“你当着人家的面,违逆人家的规矩,不怕得罪上灵派吗?”
少年立即道:“小可蝼蚁一样的人物,哪得罪的起上灵派?”
“我巴结还来不及呢。”
仁兄不解道:“那你为何行事相反?”
少年自信从容道:“因为传我法的那人曾言,若我违背警告,就立马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生来就是个胆小的,平时自然不敢轻身涉险,但今日却不同。”
“一,我今日地处灵霄派的地盘,身边就有一尊被他们制住的上灵高修。我还能有什么好怕的呢?”
“难不成上灵派的人还能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施以惩罚不成?”
“二,哪怕真的马上有上灵派的人出现,自然有灵霄派的人顶在前面,挡着他们先,哪顾得上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三,即使灵霄派的人不挡着也没事,我可以向上灵派解释,这是迂回战术,曲线救人,就是为了引他们前来,救出里面的前辈。”
少年扭头看了冰棺一样,等看到那双凶目,立即吓得他往后一缩。
人群中有人问道:“可你不怕因此而得罪灵霄派吗?”
少年还没说话,便有其他人替他解答道:“都抱上了上灵派的大腿,还用怕灵霄派吗?”
然而少年连忙摆指道:“仁兄这可就想错了,我这怎么会是得罪他们的,我这是帮他们啊。”
“还是不顾自身安危在帮他们。”
“灵霄派把上灵的这尊大神擒而不杀,摆在这里,等上灵派来领人,无非就是博个面子,讨个台阶下。”
“若是上灵派不来人,该苦恼的,便是灵霄派了。”
“到那时,一直放着也不是事儿,送回去又丢面,处境可谓尴尬。”
人群中,立时有人朗声大笑。
“好,好谋算!那看来这上灵登门之法,小先生今天是非说不可了。”
“不错!”
然而,他愿说,可未必有人敢听。
听众陆续开始走开。
少年只是仅仅看着,并劝阻,也未急着宣扬办法。
那位仁兄自然没走,他不解道:“你既然要泄法,为何不直接说,而要把内由言明,把听众都吓跑呢?”
“万一没人听你的,又当如何?”
少年却淡然道:“我虽叛逆,却也不想做那轻卷无辜之徒。若知道缘由,还肯留下听的,便不算无辜了。”
不多时,原本二三十众,仅剩下三五个。
见人未散尽,少年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肯留下,便皆是有心听法之人。”
“小可步星,今日便借宝地,将登临上灵之法如实告之。”
“天尊有训,唯心诚者,方可见上灵之机。”
“欲临上灵,需至东海之岸,向西徒行口诵天尊召请文,十步一揖,百步一拜。”
“至七十万步停足,改向南,行三十六万步,复转东,行七万步,而后北行九万步,复往西行二十三万步而止。”
“遇草木拦路,咏长春经。遇山石拦路,结厚土印。遇河川拦路,歌洛神曲。遇刀兵拦路,颂真武咒。遇烟火拦路,跳火神舞。”
“步满一百四十五万者,可见上灵之门显。”
朗毕,少年顿了两息。
轰隆!
天空无云而鸣雷。
少年更是在雷未起时,便仿佛预感到危机,迅疾转身,一把抱住那柱冰棺。
雷鸣过后,少年方才站的地方,正袅袅冒烟。
而众人连雷光都未瞧见。
然而,雷劈不中他,像是不肯罢休,三息过后,又是一道惊雷。
电光粗壮闪耀,银中带紫。
全湖的人都瞧见了。
这次雷光狰狞,却无雷声。仅余冰棺上端,升起一缕轻烟,却未在冰面上留下半点焦痕。
二雷不中,冰棺上空,开始凝聚乌云。
“小哥,你怕是要抱着那冰块睡觉了。”
少年苦着脸喊道:“白发仁兄,看在小可传法的份上,可否搭救一二?”
“不怕,冰不导电,你不会有危险。”
“等雷劈开冰块,里面的人自然就成了你的救星。”
“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谋略没有错。”
少年欲哭无泪。
是没错,但是有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