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渺城知音斋第一百零七代世绘文卷之主,歌来今,见过诸位道师。”
星莹遁光散去,显出一公子,头顶逍遥巾,山水绣锦衣,清逸出尘,年轻书生打扮。
然而,各派宗主见了他,皆肃脸一收,和悦拱礼。
“上丹云石见过知音斋主。”
“灵宝正商在此见过斋主。”
“百草枯解……”
歌今来微风和煦,一一拱手回礼。
巡礼毕,歌今来越过众修,至林笑身前作揖。
“灵霄宗主,来今厚颜做客,还请多多海涵。”
“来今斋主客气了,星使远临,蓬荜生光。”
林笑拱手回礼,正准备与此人寒暄几句。
却见歌今来执起灵笔,取出玉册,直言问道:“灵霄宗主方才那招百里霜雪,可有名目?”
林笑顿觉讶然,不料此人也是性情之士。
他那招纯属胡乱使的,哪有什么名目。
正准备随口回复,风舞幽华忽而拉住他,传音入密道:“星渺城知音斋素有灵界史官之称,笑君说话需注意,否则贻笑千古榜上,便要多你一个。”
林笑恍然大悟。
难怪那一个个道首皆在此人面前儒雅做作,原来是位灵界记者。
林笑轻点下颔,以示了然。
随后对歌今来道:“让斋主见笑了,那哪算得了什么招式。”
“若硬要拟个名目,便叫扫雪迎春吧。”
“众客临门,喜难自禁,故扫雪相迎。”
歌今来双眼一亮,立即笔下生光,录于玉册之上。
见他沉浸在笔录中,林笑也不打扰,偏过身,朝一众来客道:“本宗只是门前掘个水池,不料竟惊扰了诸位友邻,实在心中惭愧。”
然而,这句话在部分人听来,却是暗含讽刺。
因为他们可不是什么友邻。
其中,明灵西狂沙门主黄龙豪声道:“帝凌霄,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听说了,你们灵霄门与南地灵狱门对赌约斗,想成那灵界第九宗之列。”
明灵北灵符宗主明卷亦道:“当今八宗,灵界公认,吾等未有不服的。然贵宗与灵狱门擅篡前列,未免不将吾等北地九门放在眼里。”
林笑脸上不动声色,淡然扫了一圈,便明白这些人都是为了这件事来。
灵界当今格局,有四派八宗三十六门。
他们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认为灵霄派想从三十六门中脱颖而出,欲坐灵界第九宗的宝座。
这些宗门同列三十六门,怎肯轻易答应。
但他们若不出声,或什么也不做,唯恐被当成默认灵霄成第九宗。
故而千里迢迢亲驾,皆为表明他们的态度。
林笑并未急于解释谣传,而是转身朝青云宗主笑道:“扶风宗主,看来古道热肠者,唯尔宗一派。”
这一笑,似有无尽嘲讽之意。
青云扶风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得罪其他各派。
却忽闻一声暴喝,随一道赤练遁光而至。
“谁说的!论古道热肠,我们赤焰山教当属灵界之首,好义急公之表率。”
赤练遁光抢入人群中,当空一炸,火星飞溅,显出一平头怒汉,赤眉雷公。
其上身袒露,红皮赤足,腰挂青葫,胯着战裙,手持五火七羽扇。
赤眉怒汉吼道:“本教宗旨,世间但有不平事,赤焰一怒公道鸣。”
“今日有我赤焰山拙火方刚在此,便容不下此地不平事。”
他拿一双怒目凶瞪各派道首。
众修却纷纷偏头,只当未见此人。
实乃深知赤焰教徒最是难缠,尤擅借公道之由,行无理之事。
他们秉公道的方式也简单粗暴,就是一个打,打到别人愿守公道为止。
不等林笑上去见过,天边又显两道遁光,一绿一金,与拙火方刚来时一个方向。
“慈悲无量!”
金光敛去,显出一素衣小和尚,身若松苗,五尺来高,生得稚嫩万分,圆目可喜,貌若天真。
小和尚身旁,绿光隐晦,显出一青年道者,仪神隽秀。
星渺城歌今来当即上前道礼:“不想金顶寺怀冰大师与青松苑长青长老亦有闲到此,来今见过两位高师。”
怀冰小和尚双掌合十拜礼。
“斋主好久不见,怀冰见过诸位居士。”
各派道首纷纷回礼。
礼罢,怀冰和尚才道:“小僧本为止戈而来,途中巧遇幕长老与拙火居士武斗,恐两派起戾气,故微言劝和,迟来了些时辰。”
他口中幕长老,便是青松苑幕长青。
慕长青本该先于其他人到,但先者碰先,半路先碰上了赤焰山同向而至的拙火方刚。
拙火方刚见他是位力敌好手,平时最难遇到,当即将其截停,以浑由逼斗。
两人斗法引来后至的怀冰,插手其间劝和,结果反而称了好战徒的心意,也把怀冰拖入靡战。
三人缠斗良久,直到片刻前,林笑为平息各派宗主拗气,爆气施为,引得拙火方刚大感惊艳,立即舍了桃子逐西瓜,收战赶来。
怀冰和慕长青方得脱身,迟他两息到。
正是:
青松隽秀游川客,夜路东灵见青影。
月下临边逢行者,赤焰横道当关敌。
北地长老不胜扰,禅师驻足劝和息。
三角交手百余招,日上半响目霜平。
林笑不明真意,只觉一个是好打抱不平的急公,一个是心怀止戈善心的高僧,当即喜上眉梢,抢将过来,握住怀冰的手,极尽热情道:“大师,本宗总算盼到您来了。”
“还有拙火义士,我们正愁找不到公证人,您来了我们就无忧了。”
拙火方刚还是头一回如此受人待见,看着这位与他热情握手的人,脸上有些茫然。
但他看着满脸和气的林笑,心中忽而生出一股不妙。
但这股不妙来源何处,他一时又想不明白。
而各派宗主见林笑这般厚颜笼络上宗的模样,多为之眼红,心鄙之无耻。
欲列第九宗,求得其他八宗认可,则事得半功。
“这位是?”
人堆里数十张脸,怀冰认得的却没几张,自然也不认得林笑是何人。
歌来今为他介绍道:“这位便是此地正主,灵霄新派宗首,名帝,讳凌霄。”
“原来是灵霄宗主当面,小僧失礼了。”
怀冰虽不识林笑,却听过其名,歌来今一提,他立即醒悟过来。
林笑道:“真佛不媚礼,率性见禅心。今日觑佛颜,方知吾道轻。”
歌来今双眼又是一亮,复取笔册,将其言原话记下。
怀冰亦目色讶然,随即回道:“余曾昔睹通达士,智光如海无伦比。”
“一选嘉名喧寰宇,五言格句越诸英。”
“为僧普度半世清,直叹无能继后尘。”
歌来今忙又将之记下,却听身旁一阵银铃笑声。
他抬头一看,却是位戴着半边鲜花面具的女子。
歌来今问道:“花仙为何发笑?”
风舞幽华一顿,倒是差点忘了这位灵界史官还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被记下。
她微做矜持,轻指两人道:“你不觉得好笑吗?他们一个吹佛上天,自贱道行低。”
“一个捧道举世,自贬佛功微。”
“这般互吹互捧,实乃举世无双矣。”
“女子皮薄,自笑难及。”
歌来今恍然点头,却是把风舞幽华的话也一字不漏记下。
怀冰闻言,佛脸一红,有些尴尬。
林笑却惯了被笑弄,反而对怀冰解怀道:“大师不必在意,你我真心交印即可。“
“世人痴心常愤愤,凡胎肉眼醉朦朦。”
“平生不念金刚经,却笑菩萨入世频。”
怀冰合十一礼道:“宗主慧根深造,小僧叹服。”
得上宗高修如此高看,直看得其他宗主恨不得也插上一句。
但歌来今在场,他们又怕轻言有失,丢颜损名,故在腹中来回斟酌慎语。
好在林笑也没忘记他们。
他朝众人道:“诸位来了许久,却无半席可坐,实属本宗待客有失,罪过罪过。”
“还请诸位赏脸,随本宗入座再论内机。”
林笑拉起怀冰小和尚与拙火方刚,朝湖面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