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水韵灵君在听到“女儿”两个字时,平波无澜的月颜上,眼眉隐怒地跳动了一下。
墨初雪哪敢随着林笑胡搞,拘谨作揖道:“晚辈墨初雪,见过水韵前辈。”
也许是受了林笑的话影响,水韵灵君原本看人如看草木般的眼神,多了些色彩,略带审视地看向墨初雪。
“不太像。”
听到水韵灵君的嘀咕,饶是熟悉她性子的尘寰上人,也不由汗颜。
他突然有些明白,这帝凌霄为何能与云叔结识。
两者皆性情跳脱之辈。
尘寰上人对林笑道:“水韵师妹乃倚云岛岛主,若遇不解之处,可向师妹请教。”
林笑文雅拱手道:“见过水韵岛主,在下凌霄散人,未见过甚世面,一时被这云岛盛况、仙姿水色所迷,口出无状,还请见谅。”
见林笑不愿表露灵霄宗主的身份,尘寰上人也不多言,只道:“客已带到,就烦托师妹,顺便替我向云叔问好。”
“我还有繁务,先行告退,不必相送。”
与三人拱手后,尘寰身化雾霭,随即不见了身影。
水韵灵君冷漠转身,淡然道:“随我来吧。”
林笑两人便跟在她身后。
见她如此冷淡,林笑本不敢招惹,恐惹她生厌,但飞入云岛后,林笑还是开口道:“这云岛风景甚好,何故无甚人影?”
水韵灵君道:“倚云岛弟子不喜见客,多在云岚深处。”
林笑还以为没人,原来是躲起来了。
这让他更加不敢惊扰,生怕惊兀了此地。
于是,他朝远处云霭大喊道:“大家好!以后小雪就拜托大家多多关照。”
喊声远远荡开,传遍整座浮岛。
水韵灵君闻言停住,转身冷了林笑一眼。
林笑强忍心中尴尬,回以和煦的笑容。
水韵灵君没有说话,继续往前领路,一路往云岛中央的峰顶而去。
直至瀑布上端,见一石亭立于峰崖边,河流旁。
雾霭氤氲,葳蕤潋滟。
亭中,闲坐着一散发男子。
一靠近,林笑便朝亭中人道:“子云道友,上次一叙,何以匆匆而去?”
亭中男子朗唱道:“君不见,尘俗之中纷扰,只为明天不了绝。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
林笑虽不懂诗,也听出了大概意思。
本想直直反驳回去,但立觉不妥。
说到诗,林笑虽文化不高,却也还记得几首朗朗上口的。
林笑道:“藤萝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念,何处惹尘埃!”
云叔子听闻禅诗,微微一愣。
他失神的功夫,水韵灵君已领着林笑与墨初雪来到石亭外。
水韵灵君浅浅道:“云叔,他说带你女儿来了。”
正晃思的云叔子立即神色一垮。
他苦笑道:“凌霄兄,不收你徒弟,也不用这么损我吧。”
林笑反呛道:“嚯!敢做不敢认,还不生灭,子云你不如等着入灭吧。”
一旁的水韵灵君顿时对云叔子露出怀疑又鄙夷的冷眼。
云叔子扶额道:“我号云叔子,可不叫子云。”
林笑道:“瞧!又想棍我喊叔,你若肯收徒,我还喊你云爷,否则你就乖乖做儿子吧。”
云叔子这才明白,林笑喊他子云是这个意思。
墨初雪早在一旁羞红满面,难掩尴尬。
这厚颜无耻的嘴脸,像帝凌霄的做法,又不太像帝凌霄的作风。
云叔子向她投来目光时,墨初雪当即叩首作揖道:“晚辈墨初雪,见过云叔子前辈。”
云叔子点头道:“这就是道兄说的与你有孽恋情缘的女徒弟?果然天资不俗,绝色芳香。”
墨初雪一时更是羞臊,不敢想象林笑是怎么跟云叔子说他俩的关系。
林笑傲然道:“我这人从不骗人。”
在场的没一人信他这话,除了水韵灵君半信半疑,咬牙道:“不知这孩子的娘亲是何处芳香呢?”
云叔子一听,顿时拍腿附和道:“就是,你既说她是我闺女,就说说看是我跟谁所生。”
林笑立马神情严肃起来。
这看得水韵灵君心头一紧,可见其迫切。
林笑食指竖起,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这顿时令其他三人看得一头雾水。
而墨初雪更是清楚,林笑纯属胡扯。
云叔子摇头道:“别以为能靠打哑谜蒙混过去。”
水韵灵君脸上的怀疑,转移到了林笑身上。
然而,林笑却冷笑道:“她!便是你与这天,这地,所生之女。”
“你不常常自诩逍遥天地间,自在若等闲吗?”
“所以,你就只顾逍遥,不顾天地吗?”
“自己想的时候,就天地任逍遥,不想的时候,就天地与我何干。”
“若真如此,吾辈羞与为伍!”
一开始,云叔子只当玩笑,听到此处,却听出了些禅机。
只因,他正是心怀天下之士。
云叔子伸手引请道:“道兄息怒,且先入座。”
林笑故作迟疑了一下,还是步入亭中坐下。
水韵灵君自觉走到云叔子身侧,为亭中石桌摆上陶杯,斟上云茶。
墨初雪察言观色,也默默走到林笑身后。
云叔子道:“以道兄之见,我辈当如何与这天地自处?”
林笑毫不客气地端起茶饮了一口,顿觉口齿清香,通体舒凉。
云叔子也正要端起茶杯,却被林笑抢先一把拿过,但并非自己饮用,而是递给身后的墨初雪道:“小雪你尝尝,这茶新奇。”
墨初雪尴尬地看了对面一眼,见云叔子并无愠色,又不太好拒绝林笑的好意,便接过了茶杯。
水韵灵君只是淡淡瞟了一眼,给云叔子放上新的茶具。
林笑满意点头,随后扭头对云叔子道:“怎么,你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吗?还要人教?”
云叔子听得心中一动。
天下间所有人,都只把天地看作天地,但又有几人把天地看作是人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尝不能用于天地?
林笑接着道:“既然你这么厚耻下问,我就勉为其难教教你。”
“与人相处,不外乎性情相投四个字。”
云叔子谦逊问道:“若何观性情?”
林笑道:“过去所经为性,未来欲往为情。印过去,合未来,即为相投。”
云叔子又问道:“不问过去,不求未来,难道就不值得相交吗?”
林笑道:“没让你不交,但这样处不长,最后也只是萍水相逢陌路人。”
“若你真心交友,会不想知友人的过去,会不想明友人的未来吗?”
“发乎于心,才是真心,故有真心朋友。”
云叔子眺望云景,思索道:“这灵界,有什么过去值得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