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慕云曦和眉稍一动,她感知到院子里的草木生气如涓涓细流般涌向樱桃。
然而草木生气却并未入体,只在她体表停留片刻,很快消散了。她又让樱桃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慕云曦和睁开眼,“你刚刚感受到了什么?”
“樱桃什么都没感受到。”樱桃沮丧地道。
“就没有感觉空气中多出了什么?”
“没有,樱桃什么也没感受到,这几日都是如此。”樱桃垂下了头,“是我愚钝,让公主失望了。”
慕云曦和思忖片刻,是时日太短,还是樱桃的体质不适合修习《缘法卷》?但她目前也没有别的修行法门。
能调动草木生气却毫无感知,是凡人都如此,还是樱桃是特殊的?慕云曦和对修行体质所知不多,她也不可能把《缘法卷》轻易拿给别人试。
“别灰心,其实是有效果的,看来你这几日没有松懈。”慕云曦和摸了摸樱桃的头。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同我一起锻炼,为修习武艺打下根基。至于这心法,你闲来无事可以多琢磨琢磨,但不必太过纠结。”
两人绕着院子跑了十圈。
用早膳时,慕云曦和还在想樱桃的事。两人同桌而食,以前是方便樱桃照顾慕云曦和,现在慕云曦和也不打算改变。
“公主,您干嘛这样看着樱桃?”
“樱桃啊,你可记得你的生辰八字?”慕云曦和眸光中兴趣浓浓。
这秋岚院久蓄阴寒之气。婉嫔病故,秋水姑姑积劳成疾,原主也病逝了,而其他几个老仆无精打采,什么都不干也有疲乏倦怠之相。
唯有樱桃活蹦乱跳的。联想到被她引动的草木生气,怎么想怎么蹊跷。
“啊?记得。”虽然不明所以,樱桃还是很快取来纸笔将生辰八字写给慕云曦和。
戊寅年辛酉月癸酉日丙辰时
慕云曦和起了一卦。
从八字中的天干来看,戊为阳,辛、癸为阴。而后阳爻阴爻互变,对应的正是巽卦。巽主木,生生不息。
再对应天时细算,这小丫头幼年身世坎坷,但却是个有“寿格”之人,只是她年岁不足,所以在面相上不显。
种种因素结合起来,造就了她生机充沛,诸邪避退,遇事往往能逢凶化吉。
慕云曦和唇角微钩,这可真是捡到宝了。樱桃命格如此,寻常的小鬼会本能避开她。
倒时她再持续用《缘法卷》牵引草木生气附于体表,邪祟难侵。无疑是个捉鬼的好帮手。
樱桃发现自家公主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热切,一时有些欣喜又手足无措。
慕云曦和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樱桃啊,你可要好好修炼,以后与本公主并肩作战。”
“嗯嗯!”樱桃用力点了点头,不管公主要做什么,能用得上她就好。
————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
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慕云曦和与樱桃勤修不辍,谢意偶尔来访,秋兰院里的日子过得安宁而充实。
外界却远没有这么平静,如同这炎热的天气一般,各级官员心思各起,京城的空气中涌动着躁动因子。
“定远侯回京了!”
不知是谁一声呼喊,如同一滴水溅入了暗流涌动的热油锅之中,整个京城霎时沸腾起来。
朱雀大街南起明德门,北至皇城朱雀门,笔直地贯通京城。往日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而此刻,朱雀大街上的人只多不少,万人空巷。
长街两侧挤满了男女老少,摩肩接踵也不减眸中热切,官兵架起长矛,在外拦起警戒线。沿途的茶楼酒楼里也塞满了人,个个翘首以盼。
不一会,只听整齐的行军脚步声与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兵官皆着黑色甲胄,墨色军旗上一个刀凿斧划般的“策”字气势凛然。那一片沉寂的黑出现的刹那,店铺上各色的招牌旌旗都失去了颜色。
虽只有几百名军士,却无端让人感觉一股肃杀之气铺天盖地而来,京城繁华绮丽的氛围都被压下了几分。这是一支从战火中走出的铁血雄师!
而当先那人却未着甲胄,披一身飘逸的玄色大氅,从容端坐在马上。待此人骑马走近,众人看清他的容颜,呼吸都不由一滞。
此人长眉舒朗,凤眸如渊,玉鼻峻挺,雪肤朱唇。他的身形峻拔,神情淡然,眸光沉静,打马走过时恍若闲庭看花,而群芳皆不入眼。
拥有如此过份精致的容貌,如此铁血冷肃的部下,但他的气质却如千仞青峰上的新雪,塞外紫土上的霜月。空寂,缥缈,而又格外惑人心神。
这便是传说中的定远侯,神策大将军,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温孤无渊。
这样万军敬仰的主帅身上,也有一种气——将气。如同帝皇的龙气一样,由百姓和士兵的信仰之力凝聚而成。
天道有恒,护众生所愿。只要将帅身处军中,帝皇身处宫中,就可以对玄士的术法有一定程度的免疫。
待这支军队走远,茶楼众人还在兴奋地议论着。
“这定远侯,真可谓战神之名,我大齐有侯爷无忧啊!”
“是啊,定远侯武艺绝伦,十六岁就在含元大殿的擂台上拔得头筹,今上爱才,立时就封他为平西将军。”
“我朱老三此生没服过谁,就服定远侯!”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大声道:“侯爷领军两年,就把丹蚩打回老家去了。
这还不算,定远侯撵着丹蚩小儿,将我大齐边境线向西推进七十三里,这叫一个痛快啊!丹蚩小儿被侯爷的神威吓破了胆,如今六年过去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是啊,这可真是扬眉吐气,想当初丹蚩来犯我大齐国土,我大齐将领屡战屡败,还是侯爷挂帅才力挽狂澜。”
“定远侯文武双全,实乃我大齐之福啊。”一个老人家捋着胡须道。
“这武我是知道了,这文又怎么说?”一个清瘦稚气、眼神灵动的小公子问道。
旁边立时有人接话:“这位小兄弟年纪小有所不知。定远侯本是前任太傅的幼子,十五岁就中过状元。”
另一人道:“含元殿擂台夺魁后,定远侯又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不然以当时他的年纪,就算比武取胜,封个先锋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直接封平西将军?”
有一位长者道:“说起来,老太傅也是千古一遇的名臣,可惜昭平九年,定远侯刚接到封侯的圣旨,还未及回京。太傅府便被突厥奸细侵入,全府上下三百余口尽皆饮恨,太傅府也被一场大火烧成废墟。”
众人皆叹惋。
有人啐了一口,“呸!突厥人真是卑鄙!战场上遇到侯爷不敢樱其锋,背后尽做下流勾当!”
也有人质疑道:“京城重地,堂堂一品大员的府邸,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灭?”
另一人眼睛四下瞟了瞟,压低声音道:“我这也是小道消息,你们可别外传啊。太傅府出事那年,芳宣太子病逝,其实这不过是皇家遮掩颜面的说辞。据说芳宣太子同突厥人有往来,老太傅指不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被二者里应外合灭口的。”
“呸!哪来的腌臜尽放狗屁!芳宣太子理政有大才,做人做事亲近百姓,岂容你这般污蔑!”
“说的不错,芳宣太子光风霁月,才华横溢,又与老太傅有师徒之谊,与定远侯相交莫逆,怎会做下这等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皇权之下无兄弟,谁看的透别人心里的算盘呢?”
众人各执一词,众说纷纭,但往事已逝,这场争端注定结果难明。众人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平定西部丹蚩之祸授神策大将军,拒北部突厥铁骑封侯定远。定远侯的功勋都是由功绩垒出来的。如今定远侯又平了肃州匪乱,凯旋回城,不知今上又有何封赏?”
“……”
先前发问的稚气少年同桌端坐了一位相貌平平的锦衣公子,把玩着手中玉箫轻声道:“岂不闻功高震主?”
然而这话只有他身边的少年听见,如同一粒尘埃落入沸腾的茶楼中,没有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