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三日药,慕云曦和终于不再缠绵病榻,这日天朗气清,樱桃搀扶着她在院子中走了走。
慕云曦和所住的院子名为秋岚院。院中有几个无精打采的老仆。
院内草木扶疏,杂草蓬郁,倒也有几分野趣。慕云曦和从前独居老宅,老宅没人打理,草木旁逸斜出,也是这般萧索,一眼望去竟还觉得有几分亲切。
绕到院子最东侧,远远便见一株高大的龙爪槐如华盖般遮蔽在屋宇之上,在院中投下大片阴影。
阴影之下草木不生,只覆盖有滑腻的青苔。龙爪槐外便是一面高墙,这里地势较低,气流受阻,还积蓄有前两日的雨水。
慕云曦和走近几步,只觉寒意袭人。
樱桃看见她打了个寒颤,连忙替她拢了拢披风,道:“此处寒凉,公主病中体弱,便不要在这里久留了,我们去前院看蝴蝶兰好不好?”
慕云曦和呐呐地点了点头。
夜晚,樱桃吹灭油灯,在外间歇下。慕云曦和却没有什么睡意。她回忆着白天走过的地方,尤其是阴寒之气较重的地方。
今日就算樱桃不提让她出去走走,她也会尽快找机会走遍院子。
她在找原主的魂魄。
原主即便有失魂之症,按樱桃透露的情况来看,那最多只是魂魄不全,而不是没有魂魄。她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原主的魂魄已经离体。
亡者的死魂过了头七就会入轮回或者消散,少数情况下会异变。而生魂则要稳定一些,但也不能离体超过半个月。
按原主的身体状况来看,她应该已经病逝了。占了别人的身体,这是天大的因果。慕云曦和必须要在头七之前找到原主的魂魄,为其超度,或者寻一个安置之所。
否则因缘流转之下,她很有可能会遭到反噬。往生之人的因果,不是那么好担的。
慕云曦和以自身精血为引,在院子中又找了两日,没有发现任何魂魄的痕迹。
是夜,慕云曦和躺在床上,有些苦恼。
魂魄一般会徘徊在身死之地,除非有什么深重的执念。而原主生前痴傻,魂魄不应该离开这个院子才对。
“难道魂魄不全,早已消散了?还是被拘禁在我看不出的势之中?”
慕云曦和如今功力尚浅,要测算势,离不开罗盘。
这院子风水恐怕也有点问题,改日还得寻个罗盘来测测。
但她如今困在皇宫一隅的秋岚院中,连院门都走不出。去哪找罗盘呢?
就在这时,一阵惊惧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慕云曦和的心神被瞬间拉进了玄戒之中,那片诡异的星空之下,一枚泛着青色光芒的黑色棋子从迷雾中浮现出来。
慕云曦和喃喃自语:“这是触发了越轨事件?”
神秘声音没有回答她。
神识重归外界,她当即从床榻上起身,悄声来到屋外,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到了秋岚院东侧的那面高墙下。
慕云曦和挠挠下巴,思忖片刻,搬来了梯子爬上高墙。
龙爪槐的枝干从墙头延伸到高墙之外,慕云曦和矮身隐在枝叶间,眺望高墙外的情形。
今夜正值月中,一轮明月如镜高悬,星子寥落,天幕澄澈,一丝云也没有。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对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低矮的瓦房沿两侧高墙排列。
这一声惊叫如同石子投落溪流,在黑夜中荡起涟漪,沿途房屋次第亮起了灯。
看起来是下等宫女的居所,现在宫中侍卫还未赶到,机不可失。
慕云曦和看准方向,借着龙爪槐下垂的枝干落到屋檐上,又从低矮的屋檐悄声跳下,避着从窗户张望的宫女,闪身在晾衣架上取了一件外袍。
她找了个角落,飞快将宫女的外袍套好,又用手指将头发简单绾成垂鬟髻。
虽说装束不太齐整,但夜间光线昏暗,伪装成半夜惊醒、匆匆下床的宫女足够了。
此时有一间屋门前已围了十六七人。偌大的永巷,上百名宫女,但出来查探的只有这几人而已。
慕云曦和走上前,只见低矮的屋门半敞着,门前一名宫女面色苍白、口中流涎。
她似是脚下瘫软,被人搀扶着,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妖怪,妖怪……”
屋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屋门口有一盏灯笼落在地上,照亮一角空间。
慕云曦和问道:“姐姐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搀扶着人的那名宫女道:“我与碧桃一同出去起夜,进门时她挑着灯笼走在我前面推门。
谁知刚推开门她便惊叫一声,而后吓得瘫在了地上,我没敢看屋内,急忙把她拖了出来。”
旁边一人掩着唇,神神秘秘地道:“碧桃似是吓得丢了魂,我们问话她也没反应,只重复着这个词。”
当朝禁止神鬼之说,碧桃说的这个词,无疑犯了禁忌。
“屋内没人进去过?”慕云曦和问道。
众人都否认,才吓疯了一个,谁敢进去?
围观者还在议论纷纷,慕云曦和不动声色退到一侧,摸出一枚铜钱。
慕云曦和掐诀绕其一周,镀了层元气在上面,而后从指尖掷出。铜钱贴着窗沿悄无声息地落进屋内。
慕云曦和掐的是回生诀,铜钱上带了生吉之气,以此投石问路,若遇阴鬼之气,必如火星遇水,她会有所感应。
慕云曦和凝神感应,屋内应该没有危胁。于是她问旁边的人借了盏灯笼,从容迈进屋内。惹来围观之人一阵惊呼。
屋内狭窄逼仄,只依墙设有一床东西走向的通铺,屋子南侧即为门窗所在,窗户被木棍支起,月光从中进入,照亮了通铺一角。
慕云曦和在地上滚落的灯笼旁站定,借着月色和灯光,隐约可以看见床上一人侧身而卧,薄被下的身体分外瘦弱,毫无动静如在睡梦中。
她全神戒备,手中掐诀,缓缓走近床榻,没有听到呼吸声。
慕云曦和弯下腰,拨开掩住那人面容的头发,只见那人双目紧闭下陷、面容干瘪。
皮肤皱巴巴地紧紧贴覆于颅骨上,完整勾勒出颧弓的形状。已是一具干尸。
她继续拨开死者颈部的头发,颈部同样干瘪枯瘦。颈动脉窦处有两个针尖大小的圆孔,周围有几点干涸的红白之物。
看过尸体,慕云曦和捡起铜钱,提着灯笼在屋内检视一圈,这时屋外有人问屋内情况如何,还有人嚷着要进来。
慕云曦和拦住门口的人,走出屋子,平静道:“里面死了一位宫女,死相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