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枝见到冯珊时，她状态不甚好。
经历过一场惊吓，医院的护士正围着她安抚，将人引导进病房，冯珊拿哀怨的眼神看人：“你们不用守我，待会我女儿会来。”
护士跟她说了句什么，面容带笑，唇瓣张合，梁枝站在门外听不清。
停留良久，她方提步进去。
冯珊见她，耷拉的眼皮使劲撑着，显然两人情绪都足够平稳。
“你来了？”
梁枝目光低垂，伸手理齐病床被褥：“好点没？”
冯珊说：“还有点头疼。”
梁枝抬脸，认真仔细盯着人，口吻不免夹杂质问：“为什么跳楼自杀？还撒谎骗人说抑郁症晚期，别人不了解，但我清楚你。”
面对面相坐，她的凳子矮了些，目光要往上迎着，冯珊面色一阵尴尬无措。
“你要是想见我，或者想跟我说什么，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没必要闹到医院来。”
匆匆忙忙赶来，信息又接得急，起先梁枝是没多想的，但她越琢磨越觉得事情蹊跷。
冯珊跟付政霖并不熟，况且三年未见。
出事第一时间，找的却不是亲女儿，而是陌生女婿，唯有一种可能是她刻意而为之。
冯珊低着头，没说话。
梁枝把声线软下几个度：“你是不是想单独找付政霖，跟他谈小姨的事情？我劝你最好暂时别有这个想法，因为我跟他正在考虑离婚。”
“离婚？”
冯珊震惊，连语气都牵出浓烈的不甘：“你为什么跟他离婚？”
说完，冯珊有些后知后觉，隐隐猜到梁枝坐在这的来意：“梁枝，你这是要断冯家的后路。”
“不是我要断，是本来就没有路，只是你们一直幻想着付家是后路。”
“我不同意。”
梁枝云淡风轻的说：“这件事我已经跟他谈好了。”
冯珊面容溅起怒色，脸红脖子粗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个节骨眼上离婚，家里的事你还管不管了？结婚三年，你帮过家里什么忙？”
房门紧闭，声音并未传出去。
冯珊平息下表情，从床上坐直身子，板着脸：“当初让你帮你小姨找你公公搭线，你死活不肯，不然怎么会发现这样的事情？”
这事在一年前，冯沛文找她谈过，公司一批水货出了点问题。
想让她跟付旌说说，在圈内找人行个方便，她坚持原则没有帮，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冯珊都记恨这事。
“你小姨这些年一个人撑着家，她容易吗？只不过是让你开个口就这么难？”
耳畔尽是责备声，声声入耳，梁枝猝不及防的笑了。
“你笑什么？”
她收敛笑意，眼底晕开一抹泪花，面色无异，神情认真：“妈，你跟小姨有真正关心过我吗？”
冯珊彻底如鲠在喉，一时间无言以对，沉默片刻，方才开了口：“做大事的人，不能拘于小节。”
梁枝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她从始至终都是牺牲品。
还是一家人精心培养的牺牲品。
她不爽，内心狂风卷狼，脸上却维持着不动声色：“你要是还想不开，那就继续待几天，住院的钱我还是有的。”
见人要走，冯珊忙声叫住：“付家打算给你多少财产？”
事到如今，即便她要跟付政霖离婚，人家关注点也是利益。
梁枝没说话，冯珊猜得八九不离十：“你不打算要？”
梁枝微笑着点头：“我只要了五百万，这个钱是用来给小姨填补窟窿的，再多的我也不好拿。”
她跟陈否是同一类人，属于自己的半寸不让，不属于她的，半分不拿。
冯珊紧迫到不自知的骂声：“你疯了？你小姨千辛万苦把你送进去，临了就为这五百万？”
梁枝站起身，毫无情绪的看她。
旋而勾动下唇角，她开口说道：“你跟小姨从小到大都教我大局为重，可从未真正关心过我想要什么？我跟付政霖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
眼底的落寞散退，梁枝提口气：“现在给我选择，我宁愿不要这份荣华。”
冯珊战战兢兢：“那你想要什么？你跟他离婚，是要嫁给陆忍吗？”
这话来得突然猛烈。
梁枝抬起脸，刚要开口回应，眼角的余光却扫见门口的男人。
付政霖不知何时站在那，他推门时竟然毫无动静，她愣怔住，仅此两秒，收起情绪与脸色。
唇瓣如黏了一层胶水，张合不开。
她努力的吞咽唾沫，好艰难说出一句：“我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而且陆总跟我什么事都没有。”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喜欢陆忍，比起政霖，他算什么？男人光有一副长相跟温柔是不行的，就像当年你爸……阿枝，就算妈求你，别跟付家闹掰……”
她站在前面，面对门，背对病床，高挑的身材挡住了冯珊大多视野。
梁枝看到付政霖一脸不明的表情，转身离开。
提着的那口气瞬间落下，她道：“妈，其实我在付家远没有你跟小姨想的那么好。”
怕她过于傍势，打进门那天，付旌就在梁枝耳边惊醒过，让她低调收敛，虽然只是暗语提示。
付政霖三年不在国内，蒋贤清多次要求她去找人。
国外那么大，她连他人在哪都不清楚。
梁枝倒是去过一次，但连他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这件事后来她从未跟人提及，包括陈否。
考虑到付政霖接任身份问题，蒋贤清找过不少理由，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稳定住他的心，甚至派杜仲暗中监视。
这些年，外人不知，但梁枝时刻都得保持着绝好的应对力。
嫁进付家，对她而言，无疑是住在虎狼之窝，随时接受着压迫。
“再怎么样，那也比起我们一家人留宿街头好，如今你小姨进去了，你再离婚，我们母女两要去哪过生活？”
梁枝平静且波澜不惊的语气：“房子车子暂时会拿去抵押还债款，估计剩不下多少，到时候我们得去城郊买一套房。”
没等冯珊开口，她继而道：“这件事我已经跟小姨聊过，她很赞同这个主意。”
这些东西都是冯沛文的，但牵涉到利益，冯珊执口不许：“不行，房子不能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