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楚怀刚回衙门没多久,便听闻谢婉来告状了。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也没直接说升堂,而是让人先将谢婉请到了衙门后堂,然后匆匆去见人。
瞧见谢婉的那一瞬,楚怀忽然就明白,为何宁王的铁石心肠会化成了绕指柔,他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能如谢婉这么美。
这天底下男子的喜好其实有很大差别,但无论你欣赏的是清瘦、丰满、素雅亦或是妖娆,都能在谢婉的身上看到这些特性。
乍一看她的美是带着媚的,可再细看,却又带着一股子清雅,极其矛盾的特质,却又如此浑然天成。
楚怀不敢再细看,连忙收了打量的眼神,想要说话,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自称。
还是谢婉先屈膝朝他行了一礼:“谢婉见过府尹大人。”
楚怀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谢姑娘多礼了,请坐。”
谢婉从善如流在一旁坐了下来,楚怀没敢去坐主位,而是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然后笑着道:“不知谢姑娘来京兆府所谓何事?”
谢婉朝如诗示意,如诗立刻将状子递了过去。
瞧见楚怀打开状子,露出惊讶的神色,谢婉这才开口道:“本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我实在是无法了,只能来劳烦府尹。正如我诉状中所言,我的祖母一直对我不喜,甚至将我视为灾星。”
“她本就对两位叔父偏爱,父亲死后更是变本加厉,此事甚至都无须作证,京城人人皆知。我本想着,她终究是我与临儿的祖母,是我们的长辈,但她联合两位叔父打砸侯府,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楚怀将状子看完,沉默了一会儿道:“谢姑娘可知晓,但凡是子告父,亦或是状告祖父祖母,便如民告官,需先挨二十板子?”
听得这话,如诗和如画都惊了,齐齐唤了一声:“小姐!”
谢婉却面色如常,只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但我依旧要告!”
楚怀闻言急的想挠头:“当众行刑,这可不是小事,谢姑娘三思。”
谢婉笑了笑:“府尹好意谢婉心领,但此事我必须为之,否则,就不是挨二十板子的事儿了。府尹有所不知,我的庚帖在祖母手中。”
楚怀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庚帖在张老夫人手中,而她又是谢婉的祖母,也就意味着,张老夫人若是私下替谢婉定了亲事,交出庚帖,那谢婉不从也得从。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此事……那位可知?”
那位自然指的就是李彧。
想起李彧,谢婉的心情就有些复杂,她知晓楚府尹能这般待她,完全是因为李彧的缘故,她真的是狐假虎威了。
谢婉摇了摇头:“不知,这等小事也无须劳烦他,我写下诉状便是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这话委实听着耳熟,正如早间宁王那句,这等小事她自会处理好,可……这便是处理的方式?
看着她坚定的神色,楚怀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谢姑娘的诉求是?”
谢婉正色道:“取回庚帖,祖母搬出侯府。当然,每月我依旧会给钱银供养。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祖母跟随两位叔父,想必也是合情合理。”
谢婉看着楚怀道:“楚大人,此事应该不难吧?”
让张老夫人交出庚帖,搬出侯府去同二房或者三房居住,这事儿确实不难。
难的是那二十板子!
若是他真的命人打了谢婉二十板子,他要怎么跟宁王交代?!
楚怀的头都快秃了,他苦着脸道:“谢姑娘,你就别为难老夫了,老夫还想多活几年,要不,你直接去找那位?若是你要避嫌,来个拦轿告状也是行的。”
谢婉差点被他给逗乐了,就这位楚大人的脑洞,不去写话本都可惜了。
谢婉轻咳了一声:“楚大人很为难?”
楚怀连忙点了点头,诚实的道:“甚是为难。”
“楚大人不必为难。”
谢婉看着他道:“倘若我毫发无损,又如何能显得出我迫不得已呢?再者,若不将此事闹大,待到祖母想起庚帖一事,以此来威胁我,麻烦只多不少。更何况杖刑我还是清楚的,有人百板无伤,也有人十板毙命。”
楚怀看着手中的状子,沉默了良久:“姑娘当真决定如此?”
谢婉点了点头,一脸的认真:“这是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
如果真的能够实现,那既解决了谢志勇和谢志峰无休止的骚扰,又解决了后顾之忧,还永誉侯府一个安宁,何乐而不为?
楚怀叹了口气,将状子递还给了谢婉,看着她开口道:“站在姑娘的立场上,此事确实一劳永逸,姑娘既然敢来告状,想必也是证据确凿。只是姑娘可能忽略了一事。”
谢婉闻言有些诧异:“忽略了何事?”
楚怀没有直言,而是抬了抬手屏退了左右。
谢婉见状,也让方管家等人先退下了。
屋中就剩下了楚怀和谢婉二人,楚怀这才低声开口道:“姑娘忽略了王爷的处境。”
谢婉微微皱眉:“愿听其详。”
“其实原本有很多事情,不该是老夫同姑娘说的。”
楚怀叹了口气:“王爷代陛下处理朝政,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陛下对王爷信任有佳的基础上。然而,所有的信任都是有前提的,姑娘不妨想想,陛下能如此信任王爷的前提是什么?”
谢婉皱了眉,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无后。”
“这可是姑娘说的,老夫可什么都没说。”
楚怀看着谢婉,多了几分欣赏:“姑娘既然一点即通,那老夫便多言几句。马国公府一心想要与王爷联姻,陛下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因为皇后娘娘出自马国公府,而太子乃是皇后所出。”
“然而王爷却是不愿,除了本身不喜之外,更重要的是防止外戚独大。现在王爷与姑娘两情相悦,若要修成正果,必要过了太后、皇后、以及陛下那关。”
“姑娘若是孑然一身,此番将事情闹大倒也无妨,只是姑娘现在不是一个人,若将此事闹大,不管有理无理,在众人面前受刑便是名节有污,旁的不说,仅这一点,便无法过了太后娘娘那关。”